「那是什麼？」Merlin質問道，指著Arthur費力從閣樓搬下來的東西。
「你不是說你照顧過小孩嗎，」Arthur回答他，「這是嬰兒床，當然。精確來說，這是我的嬰兒床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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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作者：lamardeuse
譯者：Nolanda
Arthur痛恨醫院。他已經超過十五年沒走進任何一間醫院了，他發過誓再也不踏進去的。這次他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走進那扇門，Merlin說得對，他的確對這孩子有責任，靠。幸好他去了，不然他們仍被那個該死的社工人員困在那兒。也許他有一點太──好吧，唐突──但她活該，他是這麼想的。
如果說今晚他表現得不好，現在他可受到報應了。Merlin臉上不悅的表情就是懲罰。
「那是什麼？」Merlin質問道，指著Arthur費力從閣樓搬下來的東西。
「你不是說你照顧過小孩嗎，」Arthur回答他，「這是嬰兒床，當然。精確來說，這是我的嬰兒床。」
Merlin彎腰仔細檢視，熟睡的寶寶仍抱在懷裡。「我不認為這是你的嬰兒床，」他觀察著，「因為這樣一來，你一定至少一百歲以上了。」
「顯然這不是一開始就是我的，」Arthur哼道，「它本來是我曾祖父的，接著便代代相傳。」
Merlin站直了。「你的意思是你小時候，你父親讓你睡在那個破舊東西裡。」
「這可是傳家寶！」Arthur厲聲說，怒火衝冠。
「小聲點。」Merlin低聲說。「我不管是不是傳家寶，它不夠安全。護欄的寬度剛好夠寶寶的頭卡在裡面──」
「好啦，好啦，那你說我們把他放哪？」Arthur擺擺手問道。他給Merlin的客房雖然很豪華，但並不是個育嬰房。
Merlin向牆角的櫃子點點頭。「拿一個底下的抽屜出來。」
Arthur倒抽一口氣。「你瘋了嗎？我們不能把他放在抽屜裡。」
「當然可以。我小時候就常睡在抽屜裡。把四邊都鋪好，它就比那個搖搖晃晃的舊玩意兒好多了。」
Arthur好一會兒站在那兒不說話，拳頭握緊又放鬆，然後他點點頭。「好。很好。」他咕噥道，並走向櫃子。
在十五分鐘的低聲爭執及被Merlin輕聲但堅決地命令後，寶寶終於躺在他的臨時嬰兒床裡，快樂地吸著自己的拳頭。他倆坐在一起，背靠在床邊，Arthur終於覺得自己繃緊的肌肉放鬆了下來。
「我覺得他不應該那樣，」Arthur說，他指的是寶寶。「聽說那樣不好。」
「噓，」Merlin說，「你可以明天早上再給他買個奶嘴。」
「你列張清單，我叫人把東西送來。」醫院給了他們一個奶瓶、幾片尿布和一些奶粉，以後他們需要的東西還多著呢。
Merlin看向他。「Arthur……」
Arthur仰頭靠上床墊，並閉上眼睛。「什麼？」
「你的計畫是什麼？我是說，關於寶寶的計畫？」
「我沒有計畫。」Arthur說，突然覺得好累。「我只是──待不下去了。」他猛地睜開眼睛。那句話從哪冒出來的？他冒險瞥了一眼，發現Merlin正盯著他看，眉心微微皺著。
Arthur咬緊下巴。「我付你原本在店裡三倍的薪水，包吃包住，照顧這個寶寶直到他找到永久住處為止。」
Merlin向他眨眨眼。「呃。」
「不夠嗎？」
「不，那很好──」
Arthur勉強站起來。「很好。七點吃早餐。你有什麼不吃的嗎？」
「沒。但我想請你幫個忙──」
「什麼？」Arthur問道，手按在後腰上，企圖表現出難以親近的姿態。他沒忘記自己邀請了一個完全的陌生人進他家──其實是他父親的家──來照顧一個嬰兒，這個嬰兒可能讓Pendragon家在生意最重要的一季名聲掃地，且他欠這個陌生人人情。這種情況下，那人隨時可能向他提出不合理的要求。
Merlin嘆了口氣。「你可以借我件睡覺用的t-shirt嗎？還有牙刷？」
Arthur眨眨眼。「喔，」他說。「對，抱歉。」
「沒關係。」Merlin聳聳肩，溫和地說：「我是說，我可以明天再回去打包，但今晚──」
「對，當然，沒問題。」Arthur胡亂地說，「那我──」他指著門。
Merlin揚起嘴角。「謝了。」他低聲說，低下頭，伸手遮住一個大呵欠。Arthur轉身離開，覺得自己又蠢又壞心又卑劣。
*~*~*~*~*~*~*~*~*~*~*~*
Merlin七點過六分時搖搖晃晃地從房間走了出來，他睡眼惺忪，疲憊不堪，整晚沒睡好。他使盡所有集中力走下樓，懷裡抱著孩子，手裡把玩著裝了奶粉、溼紙巾、尿布和奶瓶的袋子，他下到樓梯底時才發現他不知道餐廳在哪裡。他抵達時屋子是暗的，所以他不曉得這屋子大得誇張，木頭雕花的天花板有十二呎高。想當然爾Arthur會住在陰森森的維多利亞晚期風格屋子裡，實在太適合他了。
他聽見有人高聲說話，於是終於找到方向了。他走近時，認出了Arthur的聲音及另一個更低沉、更權威的男人的聲音。
「我不敢相信你竟然做了這種蠢事。」另一個男人的聲音說。
「我別無選擇！」Arthur大喊。「都快半夜了，得快點做決定，所以我做了決定。」
「通常我很欣賞你的果決，Arthur，但我認為你該把這件事交給更有能力──」
「我就是這麼做的。」Arthur反駁道。Merlin走到門邊，從門框旁探出頭來，看見Arthur坐在一張鋪了白桌巾的長餐桌旁，手臂在胸前交叉著。「Merlin是個有經驗的幼保人員，他是照顧那孩子的最佳人選。既然他已經是我們的雇員了，我給他一個新職位，而他欣然接受了。」
「我只希望你有確認過他的背景。」另一個男人咕噥道，想當然爾，寶寶決定這是吵鬧的完美時機。Arthur猛地抬起了頭，Merlin做了個深呼吸，走進了房間。
「早安。」Merlin說。「希望我沒遲到太久。」他注意到那張桌子大得足夠十二個人用，但現在只有三個人坐在桌邊。Arthur，一個留著黑色長髮，和他年紀相當的年輕女人，及一個年紀較大的男人，Merlin懷疑他就是「Pendragon父子」中的「父」。他猶豫了一下子該坐在哪兒，最後他在Arthur旁邊的位子坐了下來。
「喔，就是他嗎？」那女人傾向前柔聲說：「他真可愛！」
「冷靜點，Morgana。」年紀較大的男人不悅地說。
「Merlin Emrys，」Arthur說，「這是Morgana le Fay，我的繼姐。及Uther Pendragon，我的父親。」Merlin匆匆把寶寶換到左手，好空出右手，越過桌子來握手。和Uther握手好痛，但Merlin沒表現在臉上。
「我相信我一個朋友是你的同事。」Merlin向Morgana說，想抓住一個沒自己懷裡那麼具爭議性的話題。「Gwen Smith？」
「喔你是Gwen的朋友！」Morgana說。「等等，你就是被Arthur逼著穿小精靈服裝的那個嗎？」
Merlin看見Arthur僵住了。「是啊，呃，就是我。」也許換話題也不是個好選擇，他心想。
Morgana意有所指地看著Arthur，Arthur舉起雙手。「喔看在上天的份上，我們缺一個精靈好嗎？又不是說我把他丟進倉庫什麼的。」
Uther舉起一隻手，Merlin突然發現房間裡還有另一個人，一位管家無聲地走了過來，Merlin原先根本沒注意到他。「Gaius，能請你拿一份早餐給這位年輕人嗎？」他問道。
「樂意至極，先生。」那人說。他年紀比Arthur的父親大，面容和藹。Merlin端詳他時，他迎上了Merlin的視線，接著在Uther背後向他眨了眨眼睛。Merlin咬著舌頭好防止自己微笑。
「我，呃，」Merlin說，推開椅子站起來，「我該先餵寶寶。我可以和你一起進廚房嗎？」被這小子折騰了一晚上，Merlin覺得現在正是寶寶給他當一回擋箭牌的時候。也許Pendragon一家不會注意到他有沒有回來吃早餐。
Gaius搖搖頭，走回桌旁拿起Merlin裝著嬰兒用品的袋子。「不必，Mr. Emrys。我會很快泡好牛奶給你。」
「喔。」Merlin安靜地說，氣餒地坐回位子上。「謝謝你。」
「喝茶嗎？」Morgana舉起茶壺，甜蜜地問道。
「好的，謝謝。」Merlin說，擠出一個微笑。「直接倒我頭上好不好？」
Morgana笑了起來，向他偏著頭。「你看起來真的勻不出手。要不要我先抱著他，好讓你吃早餐？」
「這不是個好點子，」Arthur急忙說，「寶寶好像，呃，只喜歡Merlin。」
「看來他也喜歡你，」Morgana說，點著頭。Merlin低頭看見寶寶正向Arthur伸著一隻小手。Arthur帶著一絲恐懼的表情瞪著他看，好像那孩子頭上長了角，正準備要攻擊他似的。
「喔，看在老天的份上，他不會咬人。」Merlin哼道，挪了下位子，好讓寶寶的手能抓到Arthur的襯衫。「好吧，我騙人。他可能會咬人，但他沒有牙齒，咬了也不會怎樣。」
「這是絲的。」Arthur說。寶寶拍打Arthur的肩膀，然後開心地發出一聲尖叫。
「是的，看來他懂得欣賞好東西。」Merlin說，忍不住露出笑容。「你喜歡嗎？很軟，對不對？」他輕聲對寶寶說。「你想在上面流口水嗎？我賭你想。」
「我該走了。」Arthur說，倏地站起身。Merlin伸手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，在Arthur逃跑前塞進他手中。
「那是什麼？」Arthur的父親蹙眉問道。
Arthur掃過清單。「喔，看來是一大堆東西。天啊，Merlin，真的有必要──」
Merlin抬起下巴。「我並不是那麼需要這份工作。」他說謊，眼神迎上Arthur，Arthur變得有點蒼白，於是他知道他贏了。
「很好。」Arthur咬著牙說。「你中午就會收到。」
「謝謝你。那我的衣服和東西怎麼辦？」
Arthur向Merlin伸出手心，後者困惑地瞪著他看。
「你的鑰匙？」Arthur問道，彈著手指。「你住在哪？」
「Camden。」Merlin說。Arthur一副聞到臭味的表情。「還是算了，」他說，從口袋中挖出鑰匙，「把這給Gwen，請她回家時順路去我那裡，把東西收進一個袋子裡，好嗎？你可以明天再找她拿。」
「給我吧，Arthur。」Morgana說。「我午餐時間載她過去，今天就可以把東西帶回來。」
Merlin目瞪口呆地瞪著她看。「你真的不必──」
「少廢話，」她說。「我很樂意幫忙。你需要你的東西嘛。」
Arthur將那張清單放在Merlin面前，並從口袋裡拿出筆遞給他。「寫下你的地址。我今天早上就去。」
「Arthur──」Morgana開口。
「不，Morgana。這是我的責任。」Merlin抬頭看他，發現他下巴緊繃，眼裡閃著亮光。他還不知道誰的眼睛能像那樣發亮的。雖然他不是第一次想知道Arthur腦袋裡在想什麼，但他是第一次真心好奇這問題的答案。
「你為何對這個孩子這麼有興趣？」Uther問道。Merlin看向他時，看見Uther的眼神正打量、推測著。
喔天啊，Merlin心想，他真的以為──
Arthur的下巴肌肉跳動了一下。「並不是特別有興趣，」他平靜地說，「這孩子被丟在我面前──」他向Merlin挑起一邊眉毛，後者低頭開始寫起自己的地址「──不管怎麼說，某個女人選擇把他丟在我們的店裡。他無處可去，所以我出面做了我認為對的事。就是這樣。」Merlin一寫完，Arthur便抓起那張紙，並向他們三人點點頭。「父親，Morgana，待會店裡見。Merlin，如果你有別的需要，Gaius有我的手機號碼。」
「謝了。」Merlin說，Arthur向他點點頭後走了出去。他從未佩服過權威人士，但他得承認剛才的Arthur很令人敬佩。Arthur表現得毫不費力，這似乎是他人格的一部分，有如舊時代騎士手中的佩劍。
寶寶尖叫了一聲，並用小小的拳頭打上Merlin的臉，要求他的注意力，Merlin飄散的思緒馬上消散了。
「好的，小傢伙。」Merlin輕聲說，起身離開餐桌，以抱歉的微笑告退。「我們去給你找點早餐，嗯？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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喔親愛的神啊。Arthur竟然把Pendragon家的未來交到某種異教新嬉皮瘋子手上了。
Merlin的公寓小得不得了，簡直可以裝進Arthur的浴室裡，暗淡的牆壁和磨損的油布完全沒有風格或魅力可言。但書本及各種藝術品充滿了每個角落，表示公寓的住戶其實風格爆棚。這裡有數百本書，大部分都是二手的，摺了角，主題包括了各種想得到的宗教，從震顫教派(Shakers)到祆教(Zoroastrians)，從哲學到火星上的金字塔和人類學和聖戰，包古包今。有來自一打不同文化的水晶及崇拜物，刻著有巨大勃起的男人及有五十個乳房的女人的小石雕，比Arthur數得出的種類更多得多的焚香，某種被打成辮子的乾香草，一個長了腿還穿著球鞋的突變魚的塑膠模型。有些書以古英文和德文寫成，及一本Arthur認為可能是梵文的劇本。天花板上掛著顏色亮麗的紙燈籠，讓公寓的氣氛像異國物品跳樓大拍賣。
令Arthur真的感到瘋狂的──先不管Merlin顯然是個怪異的書呆狂人，最後自己不知道消失到哪去的那種人──就是他在這裡感到很自在，好像他曾來過這裡，這一點道理也沒有。他怎麼可能在這片凌亂中感到自在呢。
他翻了翻那個小小的衣櫃，找不到袋子，他只好去那個迷你小廚房找垃圾袋。說Merlin的衣服和他的裝飾風格一樣難以形容，還是誇他了。Arthur往袋子裡丟了幾條長褲和牛仔褲、數件上衣和幾件毛衣、襪子和內褲，放在咖啡桌上的古英文書，和幾本他在床邊看見的書。驚人的是，書堆下竟然有一台筆電。他將筆電安全地收在自己的公事包裡。既然人都來了，他決定替Merlin把冰箱裡的生鮮食物清一清──不然食物只會壞掉，把屋子弄臭，他如此說服自己──並洗了水槽裡的髒碗盤。他探頭進那小到不行的浴室，拿了一些東西：刮鬍膏、撲熱息痛、牙膏、剃刀。他掙扎了一下要不要拿一管他在櫃子裡看見的潤滑劑，然後決定還是算了。他來這裡已經夠侵犯Merlin的隱私了，不必把事情弄得更糟糕。
這時他發現自己在這裡待得太久了，他不能花上一整天在某個Camden的可悲小老鼠洞裡浪費光蔭。他一時興起拿了一個水晶球，把它放進外套口袋裡，封上袋口，然後像個小偷一樣匆匆離開了公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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Merlin很快就發現，Gaius真是天上下凡的。他對孩子很有一手，自然而熟練，令Merlin想起自己媽媽。更棒的是，吃完早餐後他便趕Merlin去休息。Merlin一旦確定寶寶沒了他不會把牆給哭垮，他便跑上樓，跳上床，像死了一樣睡到快中午。
他醒來時看見椅子上放著幾件他的衣服，上面有一張字跡行雲流水的紙條。Arthur剛才拿你的東西來了。我正在熨你的衣服。那孩子找不到袋子，所以把東西全塞進垃圾袋了。上天保祐他。其他東西在你的櫃子抽屜裡。Merlin讀著那張紙條，字裡行間流露出Gaius對Arthur的喜愛，令他感到好像在偷聽一般。當然，Gaius可能在Arthur出生前就已在Pendragon家做事了。也許Gaius看著Arthur從一個小男孩長成現在的男人，甚至幫忙撫養他。Merlin眼前突然浮現出小男孩Arthur的模樣，頭髮在陽光下幾近白色，稚嫩的臉上有大大的眼睛，並有一雙長腿。他也許是個嚴肅的孩子，Merlin心想，老愛我行我素，搗鼓著天知道什麼事情，害Gaius擔心他沒回來吃晚餐──這些畫面是打哪冒出來的？
Merlin搖搖頭趕走那思緒，並很快地脫掉他的內褲及Arthur借他的t-shirt，換上乾淨衣服。他走下樓時發現那裡一陣忙碌，幾個壯漢搬著箱子，在地上堆成一座小山。Gaius抱著寶寶站在一旁，一臉Merlin只能稱為看好戲的表情。寶寶一看見Merlin便發出尖叫，並向他伸手，Merlin微笑著接過了他。
「這是什麼呀，小傢伙，嗯？」他問道。「馬戲團要來嗎？獅子在哪兒呢？我們最好讓你離牠遠點，不然你會把牠吃掉。」他說，搔著寶寶的肚子，弄得他開心地咯咯笑。
「這些一定是從Pendragon百貨搬來的，」Gaius乾乾地說。「目前還沒有獅子，但如果有我也不意外。」
「哇，」Merlin說，向箱子皺著臉。「我，呃，沒發現我訂了這麼多。」
「是你訂的。」
Merlin聳肩。「是啦。我是說，Arthur要我列張清單，看寶寶需要什麼。」
Gaius懷疑地挑起一邊眉毛，打量著他，Merlin得忍住想動來動去的衝動。
「什麼？」Merlin問道，但Gaius只搖搖頭。
「好吧，我想我該去告訴他們東西該擺哪。」Merlin低聲說，走向其中一位工人去介紹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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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Bugger！」Arthur挫敗地喊道，那該死的扳手已經滑開十幾次了。
「你如果不小心，螺紋就要被你磨平了。」Merlin說。「還有請不要罵髒話。」
Arthur瞪著他，Merlin正坐在幾呎外的一張毯子上，和寶寶玩著他要Arthur買來的益智玩具。一組顏色亮麗的布積木，上面印著怪異、對比的圖案。寶寶似乎很喜歡，但顯然不是為了它的藝術性或教育性價值，因為寶寶只想用那小小的胖手把積木捏在手裡，然後把角角放進嘴裡咬。
「我告訴過你，他連一個字也聽不懂。」
「我只是不希望寶寶學會的第一個字是四個字母的。」
「『Bugger』不是四個──喔，算了。」Arthur哼道。他再次打開說明書，希望那能為他指點明津。
「我就說那東西根本看不懂吧。」Merlin喃喃自語，忙著用一塊積木玩拔河遊戲。
「怎麼可能看不懂，」Arthur回嘴，覺得有必要捍衛自己店裡商品的名聲，「只是我今天很累，而且──」
「而且會從Pendragon百貨買嬰兒床的人也會雇工人把東西組裝好。」Merlin說。Arthur抬頭看他時，嘴角有一抹傲慢的笑意。
「你要真的那麼關心勞工階級，為何你自己組不起來？」
「因為說明書爛透了，而且我比你更累。他今晚可以睡在安全座椅裡，我明早再來裝。」
Arthur心灰意冷地看著那半成形的嬰兒床，其他零件散落在地上，並嘆了一口氣。他痛恨承認失敗，但他現在只想把它整個從窗戶丟出去。明早第一件事，他要每個部門檢查每個標了「需自行組裝」的存貨。如果員工自己花了這麼長時間都無法照著指示組裝起來，Pendragon百貨就該把這些商品去掉。
「你在打什麼主意？」
Arthur回過神來，看見Merlin的笑容已從得意洋洋轉為溫情脈脈，這實在很扯。
「沒什麼。」Arthur低聲說，站起身。「你還有別的需要嗎？」
「沒有，這太棒了，謝謝。」Merlin認真地說「還有，謝謝你去替我打包。我很感謝。」
「沒事。」Arthur說。「我希望把你需要的東西都帶齊了。」
「是啊，呃──」Merlin用大姆指向床頭櫃比了下，Arthur看見那顆水晶球被擺在那兒，「──我想問你為什麼選了那個。我是說，那裡有那麼多東西好選。」
Arthur聳肩，想做出漠不關心的樣子。「就是一時衝動，真的。如果你想要別的──宗教用的東西，我可以──」
Merlin低下頭，又露出了笑容。Arthur覺得自己的臉頰在發熱。「我是說，」Arthur說下去，「我不想要你缺了需要的東西──」他停下，擺了擺手。
「那麼，既然你提到了，如果你明天要去採購食物的話，我想我需要一些新鮮山羊血。」Merlin甜甜地說。
Arthur下巴的一條肌肉抽了一下。「我試著想要──周全些。」他咬著牙說。
Merlin舉起一隻手。「對不起，對不起。我知道的。但這真的沒必要。我在學校念的是宗教，但我不──可以說我沒有任何信仰。我想太多選項把我搞糊塗了。」
「喔。」Arthur呆呆地說。「好。」
Merlin微笑。「不過，你人真好，能容忍我的惡魔崇拜。Pendragon百貨真是模範企業。」
「喔，閉嘴。」Arthur說，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揚了。「我現在覺得給你帶那個挺傻的。」他補上一句，指著那個水晶球。他不確定自己為何覺得有必要坦承這點，唯一的解釋是Merlin讓他更容易說出口。
「別。」Merlin柔聲說。「這很──體貼。謝謝你。」他和Arthur四目相接，Arthur發現自己沉溺於那雙眼睛中，它們有如春天的暴雨加上難以形容的冬日灰褐及夏日的美麗湛藍。
「好，那麼，」Arthur說，清了清喉嚨。「就交給你了。晚安。」
「晚安。」Merlin說，Arthur終於斷開了相交的視線，逼自己的腳移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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Merlin看著在嬰兒車中熟睡的寶寶，然後將臉埋進手裡。「天啊，Gwen。我不知道從哪開始說才好。」
「喝口茶，慢慢說。」Gwen堅定地說，將茶杯遞給他。他接過茶，機械性地喝了一口，溫熱的液體讓他暖了起來。他已經發冷了幾個小時，而且和外面的溫度一點關係也沒有。
自Merlin撿到寶寶之後已過了一週，在這一週內他拿到了托育資格，給媽媽打了十八通求救電話，得到一分鐘內入睡的新技能，就像他聽說過戰場上的士兵那樣。雖然有Gaius的協助，他仍因睡眠不足而慢慢地開始失去理智。但他不願放棄過程中的任何一刻，雖然照顧孩子有時實在很累人，但寶寶也給了他無比的喜悅。
然後他今天去了一趟醫院，事情便急轉直下。
「我猜他們沒找到他的母親。」過了一分鐘左右，Gwen柔聲說。
Merlin搖搖頭。「沒。他們找不到任何吻合的寶寶腳印和血型。但我的壞消息不是那件事。」
Gwen耐心地等他說，眼神同情而體貼。Merlin吞下一口茶，才繼續說。
「今天他們做了一些檢查，根據結果和上週的檢查報告，他們做出了一些結論。他至少有四個月大了，但以四個月嬰兒來說，他太小了。他甚至比正常的三個月嬰兒還小。」
「孩子會長大的。」Gwen安慰他。「有你照顧他，我確定他很快就會趕上的。」
「不只是體型問題，」Merlin小聲說，怕吵醒孩子。「他少了這個大小的孩子該有的能力，他幾乎無法發出音節，而且還不會翻身。他需要的一些肌肉──像是胸部和手臂──都不夠有力。」
Gwen撫過他的手臂。「喔Merlin，我很抱歉。但你一定早就知道他需要特別照顧。我記得你媽媽就有好幾個令人心碎的故事。」
「是啊。」Merlin說，一隻手摸過自己的臉。「而且情況真的沒那麼糟。他很健康──沒病沒痛，沒發現什麼先天上的問題──而且他靠著營養奶粉也在快速增重中。但──我從沒有單獨照顧過孩子。」
「你不是單獨一人，」Gwen告訴他。「醫院會幫你，收養組織也會幫你，還有Gaius、和你的母親，還有我。」
「是啊，但主要還是我的責任。這──好吧，老實說，Gwen，這真的很可怕。」
「我知道，親愛的。」Gwen說，再次捏了捏他的手臂，然後才放開他。她停頓了一會兒後問道，「Arthur和他有任何關係嗎？」
「沒多大關係，不過他今天應該也要來醫院的。一開始他想讓一個護士來家裡，但他們要寶寶去醫院做更多檢查。他在預約時間四十分鐘前打給我，說他去不成。」
「喔，太糟糕了。」Gwen說。「但他非常忙──」
「我知道。」Merlin哼道。「只是──」他停下，不確定自己想說什麼。一週前，他會說Arthur只是個紈絝子弟，既自我中心又跋扈。但一週下來，他看見了不同的面貌──例如說Arthur給他帶了書和水晶球，耗了一個半小時努力組裝嬰兒床，然後隔天早上帶了一台從敵對的店裡買來的裝好的嬰兒床(「因為我是個有始有終的人」他可愛地紅著臉說)──Merlin這才發現「Pendragon父子」中的「子」並不如他的第一印象那麼混帳。他仍然和寶寶小心地保持距離，Merlin不懂為什麼。似乎不只是對孩子沒經驗，但他不夠了解Arthur，沒辦法猜出真正原因。
「只是什麼？」Gwen問道。
Merlin搖搖頭，撇開思緒。「沒什麼。」他小聲說。「不重要。我既然接受了這份工作，就要盡力做好。」
「Merlin……」Gwen開口，但這時Merlin的手機響了起來，他翻找口袋，同時輕聲咒罵著。
「該死，忘記調成靜音了。」他喃喃地說，起身走向廚房，並按下接聽鈕。「Hello？」
「Merlin，你在哪？」Arthur問道。
「我在Gwen家裡。」Merlin馬上答道。
「寶寶和你在一起嗎？」
Merlin翻了個白眼。「沒，我想我把他丟在Harrod百貨的聖誕老人那裡了。他當然和我在一起啦，不然呢？」
「我他媽怎麼知道？」Arthur厲聲說，「你讓司機自己回去了！」
「我需要走一走，沉澱一下，好嗎？然後我打電話給Gwen，她今天剛好休假，所以她請我來喝茶。」
「哪裡不對勁嗎？」Arthur低沉的聲音突然充滿關切，Merlin突然感到無法承受。他恐慌地感到自己喉頭發緊，眼眶含淚。
「全部。」Merlin努力開口。「好吧，不是全部──其實有些是好消息，可是──」他哽住了，他窘迫地揉揉眼睛，發現自己快要像個歇斯底里的孩子一樣崩潰了。「抱歉，抱歉。」
「你留在原地，我半小時之內就到。Gwen住在哪裡？」
「Islington。」
停頓了一會兒。「我一小時之內到。」
Merlin發出笑聲，雖然他一點也沒有笑的心情。「好，那麼──謝了。」他做了幾個深呼吸，把地址給了Arthur，然後掛上電話。
他走回去時Gwen擔憂地抬頭看他。「是誰呀？」
Merlin重新坐下，並拿起他的茶杯。「是Arthur，他要來接我。」
Gwen揚起眉毛。「真的？哇。Morgana說他從不在六點前下班的。」
Merlin有點尷尬地笑了笑。「因為我剛才在電話裡小崩潰了一回，他大概只是來把寶寶帶走好重新聘保姆的。」
Gwen搖搖頭說，「我想不是。Arthur可不笨，他知道你很優秀，他不會輕易讓你走的。」
Merlin哼了一聲，沒理會Gwen的話帶給他那無以名狀的小戰慄。「是啊，可能吧。」他讓步。「謝了。」
「隨時效勞，親愛的。」Gwen說，露出她最甜蜜的笑容。「隨時效勞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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Arthur看完了報告，呼出一口氣。「好。那麼，你需要什麼？」
Merlin正對著寶寶做鬼臉，後者正開心地在他的jolly jumper裡彈來彈去。Merlin現在的狀態比下午和Arthur通電話時好一些了，但他仍帶著疲憊的黑眼圈，看起來像被人揍了一樣。「不是你可以從你的店裡拿來的東西。」Merlin說，「他需要和人互動──密集的互動。」
Arthur皺眉。「但你已經在這麼做了。」他說。
Merlin閉了下眼睛。「是的。問題是，看來他在頭四個月沒得到應有的照顧。他有很多進度要趕。」
Arthur張開嘴，然後又閉上了，因為他不曉得該說什麼好，不曉得Merlin想聽什麼。他想讓他安心，想告訴Merlin他對他有信心，但又怕自己聽起來太陳腔濫調。
寶寶發出了一個不高興的聲音，表示有什麼事情讓他不開心了。Merlin對他微笑。「對不起，小傢伙，我們討論你的時候沒讓你加入，很沒禮貌，是不是？」Merlin說話時看著寶寶的眼睛，而寶寶也入迷地凝視著Merlin的臉。Arthur感到胸口一陣古怪的悸動，他清了清喉嚨，好消除那感覺。
「抱歉我今天沒和你們一起去醫院。」Arthur聽到自己這麼說。
Merlin驚訝地看向他，然後聳了下肩。「別擔心。我知道你忙。」
「並不是──」Arthur不知道自己在幹嘛，但他的嘴又自顧自說了起來。「──我其實沒那麼忙。我──呃，我討厭醫院。我是說，真的真的很討厭。說不定到了病態的程度。」
Merlin什麼也沒說，只用理解的神情看著他。Arthur聽見自己說出了從沒對人說過的話。
「我的母親，」Arthur輕聲說。「在我出生時死了。」他乾乾地大笑一聲。「所以唯一比醫院更可怕的就是醫院的育嬰室了。真的很難──不往那裡想，你明白嗎？」
「喔天啊，Arthur，」Merlin輕聲說，「真的很抱歉。我不知道。」
Arthur點點頭，吞嚥了下。「你當然不知道。沒關係。我以後都會到的，我保證。」Merlin張開嘴，但還沒來得及說話，Arthur便換了話題。「我想應該給他個名字。總不能一直叫他『寶寶』或『小傢伙』。」
「是的，但我們不知道他的名字。」Merlin說，搔著寶寶的下巴。「是吧？」
「那我們就給他取一個。」
Merlin震驚地抬頭看他。「我們不能──」
「為什麼？」Arthur問道。「如果有個名字讓他知道我們在叫他，對他的大腦發展也會有幫助不是嗎？」
Merlin以一種太過透澈的眼神端詳著他，令Arthur下意識地覺得不舒服。「是的，的確。他們在報告裡漏了這一點。」
「你看吧。」Arthur說。「如果我這個門外漢都能想到一些專家漏掉的東西，那育兒也沒那麼神秘嘛。話說回來，我一直滿喜歡Basil這名字的。」
Merlin瞪著他。「拜託告訴我你在開玩笑。」
「沒錯。換你了。我們腦力激蕩一下，想越多越好，然後再刪。」
Merlin噘著下唇。「你覺得──Arthur Pendragon二世如何？」
「喔，太棒了，拍拍手。」Arthur低聲說。「換我。Eustace。」
「好啦，我們試試正常的名字。Donald。」
「不錯呀。」Arthur贊同。「Jonathan。」
「可以。Michael。」
「Mmm，我不曉得耶。Harry。」
Merlin搖搖頭。「Potter和皇家搗蛋鬼。不要。Trevor如何？」Merlin沖著寶寶笑。「你喜歡Trevor對不對？」
「你這樣影響他不公平。」Arthur說。他把椅子拉近，坐在Merlin身旁。「我們再試一次，看看他最喜歡哪個。」
Merlin的嘴角扭了一下，像是在壓下一個笑容。「你要怎麼知道呢？」
「看他的表情。」Arthur自信地說。「現在，重頭再來一遍。」他說，傾身向前。寶寶一動也不動地看著他，Arthur睜大眼睛，露出笑容。「Basil，這名字很棒吧？Baaaa-silllll。」
聽到Merlin的笑聲，Arthur心想，他裝瘋賣傻就值了。
===TBC===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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