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一如往常地，很高興聽到你的消息，老友。」Spock接著說，他的聲音老邁但感情豐富。

那語氣令Jim不禁吞嚥了下。總是如此。自從心靈融合時Jim被老Spock的情感及記憶衝擊之後，他才開始了解那個宇宙的Spock和Jim之間的情感深度，那在這個宇宙中是不存在的。當他發現老Spock對他仍保有那份信任、尊敬及喜愛，Jim只希望自己能配得上這份殊榮。

某個版本的自己能獲得Spock的那些情感，而他不想要失去它們。

= = =

Jim走進自己房間，伸了個懶腰，打了個大大的呵欠，他感覺下巴啪了一下。

他眨掉眼裡睏倦的淚水，接著走到通訊器旁確認Spock的位置，天知道這是今晚的第幾次了。他都數不清了。Jim值班後，那男孩從科學部移動到輪機室去看增歲機器去了。

Jim確定Spock會在那兒至少待上幾個小時。接著他注意到通訊器上閃著未讀個人訊息通知。Jim打開信箱，第一條是來自Pike上將，回覆Jim前天寫給他的信。Jim很好奇Pike的反應，他打開了信裡的影片連結。

「哈囉，Jim。」Pike說，臉上掛著比平時更快樂的笑容。Jim不禁回以笑容，雖然他也知道這是個錄好的影片。比起Jim喜歡的老派的文字訊息，Pike更喜歡影像訊息。Jim得承認在這種時刻，影像的確有它的好處。能看見那笑容真是太好了。

「等Spock發現你不但拍了他小孩子時的照片，還未經他同意到處亂寄，你就得逃命了。」Pike接著說，眼睛裡有笑意。

「是啊，我知道。」Jim坦承。

「我有沒有說過，你如果想鬧他，爭取他的注意力，那你最不該做的就是讓他尷尬？」

Jim大聲反駁。「我才沒爭取他的注意力呢！」

「先別告訴我你沒要爭取他的注意，需要我提醒你，他剛當上你大副的前兩個月你是怎麼表現的嗎？你簡直寫在臉上。」Pike說，笑個不停。Jim交叉起雙臂，悶悶不樂地瞪著螢幕上Pike越來越樂的笑容。

「喔，閉嘴。」Jim抱怨道。

「但我可喜歡那些相片啦，你要是還有就快寄給我！」Pike繼續說，「我只是想告訴你，要是Spock把你殺了，我會說他是正當殺人。」

「嘿！」Jim憤憤不平地說。「現在我知道你偏愛誰了。」

「接下來討論嚴肅的話題──」

「有人要殺我的事就不嚴肅嗎？」Jim抗議。

「──你已經找人接替Spock在科學部的位子，這樣很好。你也該考慮下找人暫補大副的位子，尤其你們即將面對危險情況。還有──」

Jim呻吟著暫停了影片。他原本很確信Spock能很快變回成年瓦肯，恢復正常，所以沒找人替補那個位子。差不多每位艦橋上的軍官都能勝任大副的位子。每個能掌控通訊台的人都能當通訊官。

但Pike是對的，要是他被迫離開崗位，他必須指定誰做代理艦長。這件事挺重要的。

艦上所有人裡Scotty最資深，Jim不願意指派他的唯一理由就是引擎更需要他的關照。另一個原因是Scotty有一有機會就炸掉所有視野內的東西的癖好。

Jim決定請Uhura來暫代大副。Sulu離不開舵位。Chekov嘛──呃，Jim對他的年紀沒有任何意見──考慮到自己當上艦長的年紀，Jim不會對別人扔石頭的。

不，他不選Chekov是因為如果開戰，戰鬥位置會更適合Chekov的能力。這位少年在瞄準方面有驚人的才華，所以他是操作相位砲的不二人選。就算有電腦協助，也不是很多人能用相位砲擊中迎面而來的光子魚雷。Chekov甚至根本不需要電腦。他心算所有向量及速率，且從不失手。

船到現在還沒分崩離析就是他超凡入聖才能的最好證明。

至於Bones……不行。就是不行。Jim以性命信任Bones，但這不代表他想要Bones在危急情況時掌指揮大權。身為CMO的Bones在醫療室才能發揮最大效用。

結論是Uhura是最佳選擇。Uhura面對壓力也鎮定自如的個性很適合在他發生不測時接管艦橋。她從不慌張，她了解艦橋成員的長處及弱點，且幾個月的合作下來，她變得越來越願意冒險。

唯一會讓Uhura拒絕這個臨時調動的原因就是，她不想離開她的寶貝通訊台。那才是她的真愛。雖然她完全能勝任臨時艦長，但她對那沒興趣。至少目前沒興趣。

不過Jim能想像她在十年內坐上屬於自己的艦長椅。他只希望有一天Uhura能接受這個位子，她會是個很棒的艦長。

Jim心意已定，他傳送出命Uhura為臨時大副的命令，然後繼續播放Pike的訊息。

「Jim，既然你是指出Fox中校貪污並引發調查的人，我得先警告你一下，星際艦隊受到不少政治壓力。Fox的家人也開始抗議說事情和他無關。他的叔叔Fox大使有很多朋友，其中有兩位是住總統官邸的。」Pike嚴肅地說。

Jim縮了一下。

「而且有不只一人在調查你加入艦隊前的紀錄。尤其是犯罪紀錄，你知道那有多少。」Pike乾乾地說。

「該死。」Jim呻吟道。他揉了揉眼睛，覺得自己的疲憊有千斤重。

「目前你在媒體及公眾間的名聲還不錯。」Pike說。「但若有人有心宣傳，你的好名聲也維持不了多久。你也知道媒體有多善變。昨天還是英雄，今天就變狗熊。你和你的船員們六個月前拯救了地球及其他聯邦星球的事幫助很大。」

Jim皺起眉頭。

「如果情報部能逮到Fox中校或確實的犯罪證據，我們就能擺平Fox的家人了。」Pike說。「但我要先告訴你，到時你才不會感到意外。等這件破事結束了，我們可能會派企業號遠離地球幾個月。」

「很好，太好了。」Jim說。Bones會傷心死的。他很期待一個半月後回地球看他的小女兒的。

「也許我們運氣夠好，就不必這樣對待你和你的船員。我知道這不是最佳解決方式，但政治就是這樣。」Pike嘆道。「事情有進展的話，我會告訴你的。」

「還有，Jim，等Spock恢復正常後，問問他該怎麼做。」Pike說。「那人有一股政治直覺，是從小耳濡目染的孩子才會有的。」他打住，然後嘴角上揚，露出微笑。「不過我想，他大概打小就知道該怎麼讓別人照他的意思去做。」

「我知道。」Jim呻吟道，「他那雙眼睛就是兇器啊。」

「繼續告訴我最新消息，Jim。」Pike接著說，「還有，我說要更多Spock的照片的事是認真的。我需要證據好在軍事法庭上替Spock說話。」

Jim微笑著搖搖頭。影片結束後畫面變黑，出現了回覆與否的選項，Jim跳過了。他打開下一則個人訊息。看見寄件人是Spock，Jim坐直了身子。是那位住在新瓦肯的老Spock。

「Jim。」Spock說，嘴角的線條顯出一個小小的微笑。

Jim不禁露出大大的笑容。他真的很喜歡和他說話。

「一如往常地，很高興聽到你的消息，老友。」Spock接著說，他的聲音老邁但感情豐富。

那語氣令Jim不禁吞嚥了下。總是如此。自從心靈融合時Jim被老Spock的情感及記憶衝擊之後，他才開始了解那個宇宙的Spock和Jim之間的情感深度，那在這個宇宙中是不存在的。當他發現老Spock對他仍保有那份信任、尊敬及喜愛，Jim只希望自己能配得上這份殊榮。

某個版本的自己能獲得Spock的那些情感，而他不想要失去它們。

這也是他人生中最嚇人的事之一。

連Bones也覺得很嚇人。他們第一次見面時，Bones被老人對他的喜愛完全震懾住了，後來他和Jim還得去酒吧醉一場。至少Bones沒把他和Spock送作堆，因為他和Jim都認為Spock恨Jim恨到家了。他們也進行了一場有史以來最嚴肅的討論──平行宇宙中的另一個人生可是個大話題──雖然因為喝了很多酒，他們其實不太清醒。

「新瓦肯殖民地正在穩定建設中。三棟新建築完工了，另外四棟尚在工事中。新Katric Ark之廟(保存katra的地方)的雕刻已動工，所有瓦肯人的住房及外來客的住所也完工了。雖然有些傳統人士對設計及改變有意見。」Spock的聲音乾乾的。

Jim笑了，他看得出Spock不贊同他們的看法。

「此星球雨量較高，他們拒絕適應此地氣候是不合邏輯的。」Spock繼續道。

他大概希望自己不必當受人尊敬的長者，這樣才能把一些邏輯敲進他們腦袋裡。Jim在心裡翻譯。接著他發出竊笑，因為他願意付一堆信用點看Spock責罵一群不合邏輯的瓦肯人。不管哪個版本的Spock都好。

「至於你用『可愛』來形容小時候的我，」Spock說。「我確定你是誤會了。」

Jim又竊笑起來。「不，我才沒有。整艘船都會同意我的。」Jim這次回信一定會記得附上照片。畢竟沒圖沒真相嘛，圖像證據是很難反駁的。尤其所謂的證據顯示小Spock正舒舒服服地抱著一隻tribble。

「若你能將童年晶球的資料一併寄來，我會很感激的，我從未碰過此類機器。我對這項水晶科技非常感興趣。」

一日科學官，終身科學官。Jim微笑著心想。

「你問我如何應對身為第一個半人類半瓦肯人，恐怕答案是『不太好』。」Spock平靜地說。

Jim僵住，笑容消失了，Spock的表情變得嚴肅。

「我少年時一直無法獲得同儕的認同，這使我變得更加情感疏離。」Spock說，「我曾一度視我們的友誼為恥。」

Jim震驚得差點摔下椅子。

「身為瓦肯人，這些情感應該受到控制。我無法拒絕另一個你的友誼，而當時的我將其視為自己不夠瓦肯的證明。我認為我的人性是個弱點，應該不計代價抑制。」Spock表情有點扭曲。「我花了好多年才走出這個錯誤的假設。」

「噢。」Jim驚訝地說。他從沒想過這個Spock有過這麼一段心路歷程。

「但是，Jim，你得考慮到我和你的Spock之間還是有細微的差異。我相信他在現在的年紀對事情的感受和我當初不同。他對於在瓦肯社會中生活的母親的保護欲比我在那年紀時強得多。」

Jim再次震驚了。

「過去幾個月以來，Sarek和我討論過另一個我的童年，和我自己的對照，以探索相異之處。最重大的差異就是我從不曾和同學有過肢體衝突，T‘Pring也未在童年時就死去。」

「我假設，」Spock繼續道，「這些不同之處使Spock更願意保有他的人類天性，而非像我那時試圖壓制。」

「你的意思是他更願意表達情感囉？」Jim說出聲。「真是──真是難以置信。」他懷疑地看著影片。「你當時到底有多感情封閉啊？」他試圖使用生動的想像力，但華麗麗的失敗了。

「另一個我心中有很多憤怒，」Spock說，「就算沒有接觸感應，我也能感受到那股藏在心靈屏障下的憤怒。」

「喔，那個我信。」Jim輕聲說，想起Jim故意激起Spock情緒反應時，他表現得有多激烈。當然現在Jim了解那股怒火從何而來了。那是因為他成長的社會將全宇宙他最愛的人認定為較低等、較弱。

Jim不禁好奇Spock的反骨是不是他加入星際艦隊的原因之一。他直覺認為是的。

Spock加入之前，星際艦隊從未有過瓦肯軍官。雖然有別的瓦肯人加入艦隊，但他們仍隸屬於瓦肯科學院。考慮到Spock的天資異稟，Jim可不認為Spock若申請加入科學院會被拒絕。

聽到這些事情，Jim覺得他更了解Spock的成長背景了。但這並不代表他有完全摸清了自家大副的錯覺。

「Jim，對於現在變得非常年幼的另一個我，我只有一個建議給你，你要有耐心。」Spock說，將Jim的注意力拉了回來。「且別讓他誤以為人類比瓦肯人低等。」

「喔，拜託，我才不會呢。」Jim馬上說。他憤怒地瞪著影片中的Spock。「你完全沒有幫到忙，我該拿他對我的迷戀怎麼辦！」

「至於你的另一個問題，你最近和Sarek連絡頻繁，所以你很清楚他的健康情形。」Spock說，眉毛抽動了一下。「但你卻疏於告知我你的健康情形。肺部穿刺傷是很嚴重的。」

「你怎麼知道的？」Jim驚訝地問道，接著他皺起眉頭，想到船上除了自己之外唯一一個會和Spock閒聊的人。「Bones告訴你的。」

「我不會對你訓話要你注意安全的，Jim。」Spock接著說。

「喔感謝主。」Jim說，看了一眼天花板。

「──因為我確定年輕的我早就對你說過教了。」

「兩次。」Jim抱怨。

「但請你記著一件事，我不想要接到你死亡的消息。」Spock說，他深沉的聲音變得柔和。「知道至少這次你能活得比我長，我才能過得安心。」

Jim用力吞嚥了下。

「我願你健康長壽，」Spock柔聲說，「如此才最令人滿意。」

Jim閃電般伸手按下了暫停鍵，另一手則摀住了臉。Jim得喘一會兒氣才能直視螢幕上Spock滿佈皺紋的臉龐。

由此可見這位Spock有多了解他，短短幾句話，對他造成的影響遠勝過他的大副的說教，或Bones的吼叫。

Spock的眼中有股久遠的悲傷，那是失去了他的Jim的傷痛。Jim想到若再失去Jim一次會讓這位老人多麼哀痛，他便覺得自己像被揍了一拳似的。

Jim簡直無法呼吸。他寧願被訓一頓。

他從沒真的想過人們會如何看待他的死。他知道大家一定會傷心難過，尤其是Bones。但他認真的思考過大家的心情嗎？沒有。他認為時間會沖淡一切，大家會沒事的。

但眼前這位老人的眼神證明了事情沒那麼容易。他這才發覺，當自己性命垂危時，他的朋友們會有多痛苦。

「我會盡力的。」待Jim終於能抬起頭來，他對影片說。他無法承諾得太多，畢竟他的職位意味著犧牲的可能。

這是每位星艦艦長都會逐漸學到的古怪的一課。自凱文號事件之後這幾乎變成非官方政策了。一位艦長，若能犧牲小我替其他人爭取時間，就得毫不猶豫地這麼做。這條潛規則在Jim上任後仍存在，並會持續下去。

六個月前當Pike自願成為Nero的俘虜時就是遵照著這條潛規則。就算有明文規定艦長不應涉險，他仍會為了船員們這麼做，因為他們對上巨大的Narada艦，火力不如人，毫無勝算。Pike知道對他們來說，一艦之長的性命毫不足惜，但船員們可未必同意。

Jim是又一位遵照這信條的艦長。這是他父親的信念，他怎能不奉行呢？Jim理解了父親的想法，他已不再是當初的失怙憤怒青少年了。

「我會盡力的。」Jim說。他會盡力達到這個承諾，但如果他的船員有危險……他也只能毀約了。

Jim還沒繼續播放影片，門鈴便尖銳地響起。

「進來。」他喊道，門打開來，那位現在在Jim生命中的Spock出現在門口，真實的年紀是外表的兩倍。「嘿，Spock。」Jim說，關掉了影片，並登出了個人帳號。

他可以晚點再看。那位老人不急著要他回信。

Spock走進來，他的眼神令Jim坐直了身子，並好奇自己臉上是什麼表情才令Spock如此反應。

「我不確定你要在我的房間睡覺或是你的，所以前來詢問你。」Spock平靜地說。

Jim驚訝地看著他，接著想了一想。「嗯，我還沒想到呢。你想自己睡嗎？」這是個適當的問題。Spock已達到人類青少年通常想叫大人滾出自己房間的年紀了。

Spock的肩膀幾不可察地放鬆了下來，無聲地回答了Jim。這孩子正在想Jim是不是想要離開他回自己房間去。

「那是沒必要的。」Spock答道。

「好的。」Jim點頭同意。「你剛才上哪兒去啦？我敢打賭一定比我的輪班有趣得多。」

他和Spock一起走到Spock的房間，Jim一路熱切地聽他說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