望著Tine的睡顏，Sarawat忍不住傾身，將嘴唇貼上Tine的前額。他維持著這個姿勢好幾秒，深深地呼吸，假裝Tine仍然屬於自己，而這不過是一個平常的午睡前的額吻。

「我車停在對面。」Sarawat回頭看跟在他身後的Tine。Tine點點頭，盡力跟緊Sarawat，看來是不舒服到沒力氣拒絕了。但走到室外沒幾步，他便按著太陽穴蹲了下來。

「我很暈。」Tine虛弱地說。

「不然你在這裡等，我把車開過來。」Sarawat說。

「……不用。拉我一下。」

Sarawat抱住Tine的肩膀將他拉起，但試了第二次才成功。Tine比他以為的還要無力，回想起Green說過Tine不太好好照顧自己的話，Sarawat眉頭深鎖。

Tine順從地上了Sarawat的車，告訴他家裡地址。在上樓的電梯裡，Tine都無精打采地靠著Sarawat的肩膀，雙眼半閉，呼吸沉重，勉強支撐著不倒下。如果Sarawat沒發現他在發燒，難道他打算這樣在辦公室硬撐一整天嗎？Sarawat一路上不發一語，他攬著Tine的肩膀，用Tine遞給他的鑰匙開了門。

這裡比Sarawat的住處小一些，像之前Type被外派去峇里島之前和Man一起租的公寓格局，但Sarawat沒時間打量Tine的住處。他先扶著Tine在沙發坐下，接著連忙放下自己的背包，把感冒藥和營養補給品一一拿出來。

「先吃點東西，再吃藥，然後睡一下，好嗎？我留到你躺下就會走，不會打擾你休息。你家裡有吃的吧？」

Tine點點頭，「我沖個澡。」他說，接著搖搖晃晃地走進臥室裡去。

Sarawat去廚房轉了一圈，發現自己以前常用的熱壓吐司機放在檯面上。

「這個還在啊……」他有些意外。

當初這台機器是Sarawat想要才買的，但後來Tine比他更愛吃，他做給Tine吃的次數比自己還要多。Sarawat查看冰箱，翻找櫥櫃，發現了更多從前一起買的碗盤和馬克杯。他拿出熱可可的即溶沖泡包，煮熱水，決定弄個熱壓果醬吐司。

在陌生的廚房做這些熟悉的事有種怪異的家常感，時空挪移，他仍聽著浴室流水聲，在Tine洗澡時為他準備點心。兩個人中Sarawat是比較不諳廚藝的，只會弄些簡單的餐點，但他很享受為疲累的Tine準備宵夜的時光。在短暫的獨處的時間中，總是混雜著食物的香氣，及終於能獨佔Tine的時間的期待。

Tine洗好澡出來，穿著寬鬆的T-shirt和短褲，愣愣地望著Sarawat的背影。

「你可以拒絕Fong的。」好一會兒後Tine說。

「嗯？」

「我說，你可以不必送我回來的。」

「然後放你回去工作嗎？不可能。」

「我自己可以照顧好自己。」

Sarawat壓下了到舌尖的但你沒有。「你想要我走嗎？」

Tine用那雙因發燒而濕潤的雙眼望著他，沒說話，只安靜而疲憊地在沙發坐下。

「我看你躺下就走，我保證。」Sarawat柔聲說。不要那麼快趕我走，讓我在你身旁再待一下下。

吐司好了，Sarawat將它切成兩半，將果醬吐司及熱可可放在Tine面前的桌上。

「吃吧。就算沒胃口也多少吃一點。」

Tine一直望著他的臉，好半晌才微弱地開口。

「Wat，你不要對我這麼好。」

Sarawat的心破碎了一點點。Tine又要推開他了。Tine不想要被他照顧。也許Tine真的有別人了，也許Sarawat這樣蠻橫地進入他的空間裡讓他不舒服了。

「不對你好，我還要對誰好。」Sarawat回答。

「我都已經不是你男朋友了。」Tine拿起半個吐司。「另外那半給你。」

「我知道一個人生病有多難過，不要囉嗦了快吃。」

Tine瞟了他一眼，終於乖乖咬下烤得酥脆的土司，接著發出滿足的呻吟。

「好好吃喔。」

Sarawat緊鎖的眉頭頓時鬆開，「真的？」

「那台笨機器都不聽我的，不是烤焦就是不夠焦。我都沒辦法弄得像你一樣好吃。」Tine埋怨道。

他聽起來太像以前的撒嬌的Tine了。Sarawat忍不住伸手摸了摸Tine的後腦勺，但馬上克制住，把手收回來。

「你都已經決定離開我了，為什麼還要回來？」Tine安靜地問他。

「因為我很想你。」

Sarawat閉上眼睛，努力控制自己的呼吸，但他的聲音仍然帶著顫抖。「我想你想得快瘋了。每次想你，我的胸口都痛得快死掉，想立刻飛奔到你身旁，緊緊抱住你。我以為久了之後就會習慣了，但每次忍耐都好痛苦。再見到你，更是……」Sarawat搖搖頭。「求求你，再給我一次機會，讓我愛你。」

Tine眼裡閃著水光，他的眼神中彷彿有千言萬語。

「讓我回到你身邊，再當你的Wat，好不好？」Sarawat說出口了。他胸口緊得發疼，如果Tine要拒絕他，多少心理準備也無法避免他化為一地碎片的心。「你不用馬上回答我，只要……別推開我，讓我留在你身旁。」

一陣無法組成言語的沉默後，Tine氣惱地站起身。「你不能在我生病的時候問我，我……頭腦不清醒。對。我。我要睡覺了。」

他吞下藥丸，喝掉半杯水，起身往臥室走去。Sarawat緊緊跟在他身後。這不是個回答，但沒關係，Tine還沒開口趕他走就已經夠好了。

「你有體溫計嗎？」Sarawat望著Tine爬上床，把被子拉到下巴下。

「應該在這個櫃子裡，要找一下。」

「好。」Sarawat在床邊的二層櫃前蹲下，打開抽屜開始翻找，並努力不去想他看見的潤滑液和保險套代表著什麼。「找到了。」他拿出耳溫槍，打開開關，Tine偏過頭讓他測量。

「果然在燒。」

「你說看我躺下你就要走。」Tine說，眼睛已經快閉上了。

「嗯。」Sarawat不情不願地擠出回答的聲音，「那我走了。」

「不行、不行、Wat……」Tine伸手向他做了個抓的動作，似乎想抓他的手但撲了空。「你說要留在我身旁的。」Tine的聲音因為生病而黏糊糊的，他嘟著嘴，雙眼半閉。

「我病人欸。」他又補上一句，他的語氣毫不掩飾地在撒嬌，但眼神中帶著脆弱，不知是害怕被拒絕，還是害怕提出要求的自己。

Sarawat還能怎麼做？他在Tine央求的視線下爬上床，坐在床的另一側，握著Tine的手，輕輕哼著仍不成調的，他正在創作中的曲子。Tine側躺著面對他，立刻陷入了熟睡。

Tine從以前就這樣。就算病得頭昏眼花，也會硬撐著完成考試、完成報告，然後抓著Sarawat的手睡得不省人事，彷彿Sarawat是他的救命索，不拉好就會迷失於深深沉入的夢鄉。

望著Tine的睡顏，Sarawat忍不住傾身，將嘴唇貼上Tine的前額。他維持著這個姿勢好幾秒，深深地呼吸，假裝Tine仍然屬於自己，而這不過是一個平常的午睡前的額吻。睡著的Tine看起來如此無防備，Sarawat一步也不願意離開他。

如果不是因為生病，Sarawat也許只會被一次次推開，此刻的親暱簡直美好得像夢一般。

Tine動也沒動一下。Sarawat慢慢起身，如果Tine醒來之後決定拒絕他，這也許是他能得到的最後一個吻了。

他輕手輕腳地爬下床，拿了自己的筆電和耳機再回到床上工作。

半小時後Tine發出輕微的呻吟，Sarawat拿下耳機，但Tine仍閉著眼睛，看來是在作夢。

「Wat……」Tine眼睛仍閉著，手指在床單上胡亂摸索，直到抓住Sarawat的手腕。「Wat？」

「我在這裡。」Sarawat伸手摸摸Tine的頭髮。

Tine倒抽一口氣，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。

「你還在。」Tine呢喃著，挪動身體，將臉埋進Sarawat腰間。

「做惡夢了嗎？」Sarawat將筆電放到一旁，任他緊緊環住自己的腰，修長的身軀貼緊了Sarawat。

「抱抱我。」Tine的聲音沙啞，彷彿下一秒就要哭出來。Sarawat不用他說第二次，他滑進被窩裡，任Tine蹭到他身上，半邊上身趴在Sarawat胸口，溫度仍偏高的額頭貼在Sarawat的脖頸間。Tine躺在他懷裡的感覺完美極了，Sarawat永遠也不想放開他。

「我夢到你不見了。你沒有來醫院接我，也不在家。你的東西都不見了，我到處都找不到你。」Tine說話的聲音很糊，帶著濃濃的鼻音，好像半夢半醒。「鞋櫃裡沒有你的鞋子，衣櫃空了一半。我一個人一直找，一直找，都找不到你。」

「我在這裡，Tine。」Sarawat心裡如刀刺般的疼。他的手指穿過Tine的髮絲，將他的臉捧在手心裡。

「只是惡夢對不對？你不會離開我對不對？」

「我就在這裡，我哪裡也不去。」

「不要把我丟掉，Wat……」Tine突然哭了出來。

Tine不停流著眼淚，在高燒中囈語不斷，抱著Sarawat不放。Sarawat捧著Tine淚濕的臉，一次又一次地吻他的額角和眉心，發誓自己不會離開，不停說著我愛你。Tine，我愛你。

他急切地把自己的心掏出來，展示在Tine的淚眼面前，不知道要怎麼做才能讓Tine相信他。在高燒的迷茫中，Tine似乎完全聽不進Sarawat說的話，只顛三倒四地不停訴說自己在夢中碎了一地的心，求Sarawat不要走。

Sarawat試著吻他，但即使在意識不清醒的狀態，他仍然拒絕讓Sarawat吻他的唇。Sarawat簡直要瘋掉。

Tine哭著哭著又睡著了，整個人仍熱得發燙。Sarawat緊緊地將他護在胸口，聽著他規律的呼吸。

他多麼想保護Tine不受任何人傷害，結果傷害Tine最重的就是他自己。

「對不起。」他親吻Tine的頭頂，「對不起。都是我不好。」

再睜開眼睛時外頭天色已開始轉暗， Sarawat望著窗戶透進來的光線，一時不知自己身在何處。Tine已睡得從他身上滑下去，但手腳仍緊緊纏著他。

Sarawat輕手輕腳地將Tine的手腳從自己身上剝開，把Tine放回被窩裡。他盤算著現在去準備食物，等Tine睡一會兒起來可以吃點比較有營養的。就剛才翻冰箱的印象，裡面的材料可以熬個雞蛋粥。

Sarawat爬下床去廚房開始忙碌，並尖著耳朵隨時注意臥室的動靜。

Tine放在桌上的手機傳來震動聲。Sarawat瞄了一眼亮起的螢幕，P’Som傳了快十則訊息來，看來都是關心Tine的身體狀況的內容。

Fong都沒那麼急了，這個人是在急什麼？想起和P’Som的兩次見面，雖然對方沒有做出什麼明顯和Tine關係要好的舉動，但Sarawat心裡仍酸溜溜的很不是滋味。

房間傳來動靜，他好像聽見Tine的聲音在喊他。Sarawat將爐火轉小，擦擦手跑進臥室去。

「醒了？」

「Wat……？」

Tine呆坐在床上，聽到Sarawat的聲音而抬起頭。在看見倚在門框旁的Sarawat時，他眼裡亮起的光芒，令Sarawat只想將他吻到暈過去。

「你還在。」

「我還在。」

Tine望著他，不知在他眼中找尋著什麼。接著，他有些遲疑地伸出了雙臂。彷彿Sarawat是一團火焰，但他不知道伸出手後會燙傷自己，或是獲得溫暖。

Sarawat三步併作兩步到床前，將向他伸出雙臂的Tine擁進懷裡。

「我以為你一定回去了。」Tine的臉埋在他胸口。

「你還沒趕我走，所以我就留下了。」Sarawat說。Tine看來比剛才清醒得多，但還是向他索討擁抱，Sarawat忍不住心花怒放。

「謝謝你。送我回來，幫我買藥，還陪我到現在。」

「如果不是這樣，你真的會在公司硬撐嗎？」

「會吧。一直到你拉我走，我才發現自己是真的很不舒服。」

「Tine。」Sarawat嚴肅地說，「你可以不愛我，但你要愛自己，好嗎？一個人住，更要好好照顧自己。」

Tine含糊地在他胸口說了什麼。聽起來像「誰說我不愛你的？」

「什麼？我聽不清楚。」

「我沒說話啦。」

「好吧。」

Sarawat替他量體溫，燒已經稍微退了。他想要Tine再躺一下，但Tine不願意。

「我的手機呢？我睡著的時候有人找我嗎？」

「應該是沒有電話，但有訊息。」

Tine放開他，爬下床慢慢走到客廳去拿手機，於是Sarawat回到廚房去顧火。

「你在煮晚餐嗎？不用這麼麻煩，我們可以叫外送。」Tine有些意外。

「隨便煮煮而已。」Sarawat說，「抱歉亂動你的東西。」

「沒關係。」Tine漫不經心地說，滑著手機。他不知道在手機上看見什麼，突然眉開眼笑的。

「你在看P’Som傳來的訊息嗎？」Sarawat忍不住開口問，「你在睡的時候，我有看見你手機螢幕亮起來。」

「喔？對啊，等等，我先回他。」

Sarawat被擁抱安撫的心情，一下子變得酸苦。

他回想著P’Som的模樣。高大，開朗，能言善道，散發親切感，和Tine天天相處，又是同領域的專業人士，很有共通話題。Sarawat簡直一點勝算都沒有。

不過，Sarawat還有一個能讓Tine開心的東西。

「我有個禮物給你。」他說，Tine困惑的表情在接過他從袋子中拿出的信封後轉為驚喜。

「Scrubb的演唱會！就在下禮拜！」

「Temp弄到的票。有兩張。你可以……帶你的P’Som一起去。」

Tine的嘴角抽動，那個表情怪異的很像Fong。

「你好像誤會了什麼。」

「沒有。你就約你想約的人去。」Sarawat說，他是真心的。就算Tine和別的男人去看Scrubb的這個想法讓他苦澀無比。明明Tine在認識他之前就喜歡Scrubb，但Sarawat總認為那是專屬於他們倆人之間的音樂。

「你有想看的演唱會的話，我應該都可以弄得到。因為工作的關係，現在弄到票比以前容易。」

「Wat，你沒有跟P’Som聊過天對不對？你只要跟他聊個五分鐘，他就會秀他寶貝女兒的照片給你看了。」

「……咦？」

「他剛剛傳給我看的是他的兩歲女兒把布丁掉在椅子上，然後很努力彎腰想吃掉布丁的影片。」

「我又沒有說什麼……」

「你都寫在臉上了，Saraleo。」Tine笑他。

「好吧。」Sarawat笑了笑，覺得自己有點蠢。粥煮好了，他熄火，將粥盛進碗裡。Tine還在看手上的票。

「你願意和我一起去嗎？」思考好一陣子後，Tine抬頭問他。

Sarawat睜大眼睛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
「真的？我……可以嗎？」

Tine的表情閃過一絲不安。「我不知道，你可以嗎？」

「我是說，我很樂意，如果你真的願意和我一起的話。」

「Wat，我只是……我沒辦法想像和其他人一起去看Scrubb。這好像變成一個專屬於我們之間的快樂。」Tine垂下眼睛，「某種程度上你毀掉了Scrubb。」

「對不起。」

「我還是很喜歡他們。但我一聽以前的歌，就想起你，然後就難過得聽不下去了。現在都聽別的。」

「我想你的時候就聽Scrubb。有時候開直播彈Scrubb，希望你會看到。很蠢，我知道。」

「我有看過你的直播。」Tine柔聲說。他沉默了一會兒，Sarawat很想知道他對直播的想法，但Tine沒有要繼續說下去。「那，開直播之後，你有感覺好一點嗎？」

「沒有。」

「傻瓜。」

Sarawat突然鼻頭一酸。他點點頭，咬著下唇，等待眼眶的熱度退下去。

「那就說好了，一起去看演唱會？」

「好。」

===tbc===