Sherlock覺得無聊了，但他知道自己最好別到處亂走。他不想讓媽咪難過。他不想讓父親認為他是壞孩子。他不想要弟弟受傷。真的。

「那是你弟弟嗎？」突然一個帶鼻音的聲音傳來，Sherlock轉頭，是坐在他旁邊的一個陌生女孩。她比他大幾歲，有一雙藍色的眼睛和沙金色的長髮。

Sherlock跟在Mary身後擠上計程車，Merlin嘗試伸手要摸自己的臉，卻被保姆一次次阻擋。Merlin的哭聲從一開始震人耳膜的大哭變成悽涼的微弱哭號，好像疼痛折磨得他不堪負荷似的。Sherlock不安地在皮椅上扭動著，不知所措。Mary一邊拍著嬰兒的背輕聲哄著，一邊以眼角怒視Sherlock。

窗外的天色是即將入夜的暗沉灰色，倫敦陰雨綿綿。司機以安全前提下的最快速度在車流中穿梭，好讓受苦的孩子快點得到幫助。

「我可以抱他嗎？」Sherlock終於忍不住開口說。

「做出這種事情你還想抱他？」Mary給他一個慍怒的眼神，尖銳地說。

「燙傷他的是妳！不是我！」Sherlock叫喊了起來，又急又氣。

「我？要不是你把那死蟲帶進廚房裡，我不可能打翻任何東西！」Mary的音量比他更大。

「那不是蟲，那是蝸牛！」Sherlock更生氣了，「你真笨！」轉頭望著窗外的車水馬龍，拒絕和Mary眼神接觸。

「我笨？你看看你用什麼態度跟我說話？你媽咪說你可以把死蝸牛帶進廚房嗎？她說你可以躲在桌子下等著嚇我嗎？第一天來你家開始我就知道你是個難管教的孩子，沒想到你一點改進都沒有！」

「我沒有要嚇妳！」

「你再狡辯啊！我已經打電話通知你父親的秘書和母親的助理了，等他們看見你弟弟的樣子，看你怎麼辦！」Mary的語調越來越高，伴著Merlin不停歇的哭聲。

「可是不是我把他燙傷的！」Sherlock的眼淚隨著怒氣奪眶而出。

「你敢說你沒有責任？像你這種壞孩子就是搞不清楚情況！」

「都是你！都是你！」Sherlock氣得尖叫起來，握拳捶著座椅，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。

這時Merlin反而停下了細聲的啜泣，睜著紅腫的雙眼望著Sherlock，一邊仍抽噎著。

「Mithy？」Mary拍拍Merlin的背，但Merlin掙開保姆的手，整個身體向哥哥的方向傾過去，把白嫩的小手掌按在Sherlock臉頰上。

「Mithy，乖，別亂動，馬上就到醫院了。」Mary把他抱回來，但Merlin哭了一聲，又再一次傾身去摸Sherlock的臉。

Sherlock胡亂把臉上的眼淚抹掉，「好啦，我不哭了，」他說，「你也不要哭了。」

 

= = =

 

Sherlock一個人坐在醫院擺在牆邊的塑膠椅上，膝蓋抱在胸前，視線在忙亂的急診室中四處游走。Merlin正被幾個護士包圍著上藥和冰敷，Mary陪著他，他們要Sherlock在一邊等著。

Sherlock覺得無聊了，但他知道自己最好別到處亂走。他不想讓媽咪難過。他不想讓父親認為他是壞孩子。他不想要弟弟受傷。真的。

「那是你弟弟嗎？」突然一個帶鼻音的聲音傳來，Sherlock轉頭，是坐在他旁邊的一個陌生女孩。她比他大幾歲，有一雙藍色的眼睛和沙金色的長髮。

Sherlock沒理她。

「你把他怎麼了？」她又問。

「我才沒有。」Sherlock兇巴巴地說。然後他注意到Merlin的隔壁病床上坐著另一個沙金色頭髮的小男孩，比Sherlock大一點兒，一位護士正在處理他額頭上的傷口。一位焦慮的女人──顯然是男孩的母親──正握著男孩的手，安撫著他。

「你把你弟弟怎麼了？」Sherlock反問。女孩瑟縮了一下，抵抗性地收起下巴，瞪著Sherlock。

「John是自己跌倒的，」她說，揉了揉紅腫的眼睛，嘟著嘴巴。「我真的只是輕輕推他一下而已。」

「騙人。」Sherlock說。那個男孩有什麼地方和其他人不一樣，令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。

然後，Sherlock找出是什麼了。那個男孩沒有哭。僅管他在護士的觸碰下吃痛地瑟縮著，卻強忍著淚水沒有躲開，也沒有一聲哭鬧。他小小的肩背挺直著，就像一名站哨的士兵。

護士一包紮好那男孩的額頭，他就一溜煙的跑下病床，衝到姊姊身邊。

「Harry！」他喊著，「我都沒有哭喔！」

「那又怎樣！」姊姊跳了起來，「我也沒哭！」

「妳明明就有！」他露出報復的笑容，手舞足蹈，「愛哭鬼！愛哭鬼！」

「John！Harriet！」母親喊他們，「要走了！」

「那我走啦。」Harry對Sherlock說，她的弟弟好奇地看了Sherlock一眼。

他的眼睛好藍啊，Sherlock心想。

那對姊弟向母親奔去，Sherlock能聽到比較小的那個一路喊著「那是誰？Harry，那是誰？吼~男朋友！我要告訴媽咪！」

 

然後Sherlock再度被急診室的熙攘淹沒，他抬頭張望，卻找不到Merlin烏黑的後腦勺，也看不見Mary廉價的粉色裙擺。他跳下塑膠椅，開始在人群急亂的腳步和充滿壓力的叫喊聲中穿梭，搜尋每一張病床，豎耳分辨每一個嗡嗡說話聲。

在一團混亂中，他聽見了一個熟悉的男人嗓音。那嗓音低沉渾厚，充滿威嚴和怒意。那是一個會在福爾摩斯家的餐桌旁出現，卻從不在Sherlock床邊響起的聲音；那是一個對Mycroft嚴加督促，對Sherlock管教訓斥的聲音。那是父親的聲音。

「……明天照常過來，Mrs. Holmes會告訴妳我們做出的決定。Mithril也累了，今天先到此為止，回去罷。」

Sherlock怯怯地走到父親身邊，他的罪惡感在胸口碰碰亂跳。Merlin已經在父親厚實溫暖的懷裡睡得人事不知，臉上的藥膏下仍看得出紅腫的皮膚。父親抱著他的樣子就像捧著一樣珍貴的寶貝，就像護住一隻幼小脆弱的寵物，就像……一個抱著孩子的父親。

這應是正常無比的一幕，只是Sherlock從沒見父親擁抱過任何人。

Mary面無表情地瞥了Sherlock一眼，點了點頭離開了。

父親將懷裡的孩子抱緊了一點，嘆了一口氣，也轉身離開。Sherlock追在他身後，太惴惴不安而不敢靠得太近。他隨著沉默的父親走出急診室，看著他付藥費，走出醫院大樓，終於向他走近，站在他身邊一起等司機來。

「我不是故意的。」Sherlock鼓起勇氣說，垂下眼睛盯著父親光潔的皮鞋。

父親的回答卻出乎他意料。

「Sherlock？」他說，「抱歉，我沒注意到你在這裡。」

Sherlock從未覺得父親如此遙遠。

 

TBC