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我知道這挺無聊的，只是，你總是那麼快樂的談那麼邪惡的事，想必你的肩上什麼也沒有。」

Jim稍微睜大了眼睛，馬上皺起眉頭。Molly不是在評斷他，Molly傾向不評斷任何人，也許這種中立而沉默的性格更加強了她在人群中的透明度。

Molly Hooper習慣獨處，也喜歡獨處。十天半個月不和人一起吃飯，她也不會覺得難受。從前有個分租房子的室友，去年結婚搬出去了，之後她就養隻貓一個人住。她很寵貓，貓很黏她。

她不知道該拿James Moriaty怎麼辦。

幾天後他出現在她家門口，他穿著輕鬆的t-shirt和牛仔褲，傷口幾乎都好了。

「讓我進去嘛。」他厚顏無恥地說，「反正我又不能拿你怎樣，你自己說的。」

「有事嗎？」她隔著安全門鍊說，困惑地皺著眉，「我剛下班，很累，沒事的話請──」

「有事的話就可以進去嗎？」他無邪地笑笑，「我又不是陌生人，Molly，你認識我的。」

「我不真的認識你。」她抵抗，「我之前認識的是Jim，不是你。」

「傻瓜，」他說，「我就只是Jim。」

於是她開門了，也許她真是傻瓜。

然後第三次，第四次。每次她都把他擋在門外，請他別再來了。但她從來沒成功過。如果Jim真的要進來，根本不需要她同意。他聰明得嚇人，多的是法子，合法的不合法的，巧妙的粗暴的。但是他總是按門鈴，請她開門。

不論她多麼習慣獨處，她都孤單了太久。這兩者是不同的。

當他還是IT部門的Jim時，他們約過幾次會。

當時Jim對她說的所有事情都表現得極有興趣，Molly並不健談，但他有問不完的問題和無窮盡的耐心。溫文爾雅，細語輕聲。現在癱在沙發上的Jim是個完全不同的人，他喜怒無常，心思捉摸不定。他對進行中的案子絕口不提，卻對成功結束的工作洋洋得意，大吹大擂。Molly總弄不清楚他講的故事有多少是真的，如果全部是真的，那也太令人髮指了。

「真是太恐怖了！」她不只一次這樣驚呼，而Jim似乎相當受用。

他的笑容真誠，雙眼明亮。這樣的Jim更迷人，但也更可怕。

James Moriaty有好多張臉。囂張，聰敏，斯文，暴躁，風趣，不可理喻。他有時非常討好順從，有時又剛愎高傲。有時喋喋不休，有時又沉穩安靜。

Sherlock也是如此。Molly想著，伴著微微的心痛。但是Jim從來不會一下子注意到她擦了口紅，一下子根本忘記她在同一個房間裡，Jim的注意力全放在她身上。也許這就是她為什麼一次又一次的給他開門。

「Molly，你沒在聽。」Jim抱怨。他正大字形躺在雙人座沙發上，滔滔不絕地講剛幹完的一票。Molly則窩在單人座沙發上，抱著抱枕出神。

「喔，對不起，我在想事情。」

「什麼事情比國安系統重要？」他瞪著那雙大眼睛，嘴角下垂。

她移開目光，聳了聳肩。「只是在發呆。」

Jim危險地瞇起眼睛。「你在想Sherlock。」他說，那語氣聽來像毒蛇在吐信子。

她抬起眼看他。「我在想，你和他有些相像之處。」

Jim在沙發上換了個坐姿，這是「願聞其詳」的肢體語言。

「你有很多種樣貌。」Molly說，「有時候你表現得像個完全不一樣的人。例如說……呃，一開始認識我的IT部的Jim，和現在的你，你面對Sherlock時大概又是一個樣子，而Sherlock……我說不清楚，你們都有點捉摸不定。我不會說。」她搖搖頭，她一向不太會表達感受。尤其這感受牽涉到一個她想到就心痛的人，一扯到Sherlock她便口舌笨拙。

「是啊，我和他有的地方很像，但是不像的地方更多。」Jim低低地說，漆黑的眼眸緊盯著Molly，「妳在比較我們嗎？」

Molly困惑地望著他，是嗎？她不應該這樣的，她只是──

「這是不是代表妳也開始喜歡我了？」他輕笑，補上一句，「Sebastian也說過我捉摸不定。」

「誰是Sebastian？那天……那天來接你的人？」她努力回想著。

「我最能幹的手下。很強噢，他大概用兩隻手指就可以把妳拎起來，像拎小貓一樣。」說著，他手臂一撈，把Toby拎了起來，貓尖叫一聲，一掌拍在他臉上。Jim怪叫一聲把貓摔到了地上。

「不可以摔我的貓！」Molly罵他。「否則我趕你出去！」

「牠打我！」Jim尖叫，「牠先打我的！」

Toby一溜煙跳進Molly懷裡，她溫柔地摸摸牠。「乖喔，乖貓咪，不要理那個壞蛋。」

「現在我是壞蛋了？牠先打我的！」Jim仍在哇哇亂叫，跳到單人座沙發邊。「我要捏死牠！」

「你敢！」

Toby又從Molly腿上跳下來逃走了，兩人的視線隨著他一路到貓砂旁邊，Molly吹了一下瀏海。一回頭，發現Jim就坐在扶手上，低頭看她，兩人距離不到三十公分。她倒抽一口氣，正要跳起來，Jim伸出雙手把她按了回去。

「妳不是在想Sherlock，對吧。妳在想妳和Sherlock，還有妳和我。」他俯視著她，輕輕地說，聲音如樂音般柔美，雙手仍按在她肩上。

「我們不能這樣。」Molly不安地說。「Moriaty，你騙過我，我……」

「叫我Jim。」他說，「我利用了妳，沒錯，但是沒有騙過妳。Molly，一開始妳認識的IT部的Jim……就是我，真正的我的其中一面。」

Molly皺眉，想到他第一次和Sherlock在實驗室見面的那天，矯揉造作的表情，抓過的頭髮，偷偷塞給Sherlock的紙條。受傷的感覺再次湧出。「你是在演戲，你騙了我，你只想接近Sherlock……」

「我承認妳帶我認識他那天，我在演戲，為了他演戲。但和妳在一起時沒有。Molly，」他的雙手慢慢撫過Molly白皙的脖子，捧住了她的臉，「我甚至沒有換名字，我就是Jim。」

這一刻太過親密了，Molly不禁鼻頭一酸。她低下頭，飛快地眨眨眼睛。Jim微涼的手仍貼在她頰上。他俯身，在她額頭上一吻。

「為什麼是我？」她以幾不可聞的音量說，悸動異常，她不知道自己的心臟還有沒有在跳，還是光顧著顫抖了。他的頭髮如深夜般烏黑，眼睛如琥珀般透亮。她不能陷下去，不能。如果她投入眼前溫柔惡魔的懷裡，她對Sherlock的迷戀又算什麼？

Jim大概是看出了她的動搖，或是被她問住了。他鬆開手，坐回雙人座沙發上。空氣中的壓力消失了。

「妳很特別，Molly Hooper。」他說。「知道我真實身分的人，不是為我做事，就是追捕我。只有妳。沒辦法歸類，沒辦法定義。我甚至不懂妳為何到現在還沒報警，或告訴Sherlock。」

「我外公說，每個人肩膀上都有一個天使和一個惡魔。」她幽幽地說，「做決定的時候，天使和惡魔都會出意見，所以人常常在善念和邪念間掙扎。我想你難住了我肩上的朋友們，他們不知道該拿你怎麼辦。」

她停了一下，思考著。

「我知道這挺無聊的，只是，你總是那麼快樂的談那麼邪惡的事，想必你的肩上什麼也沒有。」

Jim稍微睜大了眼睛，馬上皺起眉頭。Molly不是在評斷他，Molly傾向不評斷任何人，也許這種中立而沉默的性格更加強了她在人群中的透明度。

「Sherlock是天使的話，我是惡魔嗎？」一陣沉思後他問道。

「他才不是天使呢。」Molly不由自主想像起Sherlock長出翅膀頭上有光圈的模樣，不禁一笑。

「但他在天使的一方。他追捕罪犯，而我──顯然是罪犯。」

「我不喜歡二分法，事情不是那麼絕對的。」

「但妳把思考方向分成徹底的兩面了。」

「人不是這樣看的。你說呢？」

「我嘛，我肩膀上沒有天使也沒有惡魔，只有一個一呎高的男孩，但他很重，非常非常重，又很吵。他天天來鬧我，大喊大叫。」Jim扯起嗓子尖叫起來：「這不好玩！那也不好玩！我要這個！我要那個！」瞇起褐色的眼睛微笑了一下，繼續說，「有時候他氣得跺腳，有時候高興得跳上跳下，他的音量害我頭疼，他的重量讓我暈眩。」

Molly蹙眉，「聽起來你需要看醫生。」她認真地說。

這句話換來Jim一個寵溺的眼神。「大家通常不會明說。」

TBC