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幸好我們沒被大帥哥給沖昏了頭，對不對呀，小傢伙？」Merlin喃喃自語，搔著寶寶的下巴。

原作者：lamardeuse

譯者：Nolanda

 

 

「喔拜託，聽著，沒事的，」Merlin懇求著，臉上掛著笑容，而David正在又踢又打的。「你會喜歡的，我保證。」

雖然Merlin知道讓嬰兒趴著對他的成長很重要，能幫助他的重要肌群發育，好讓他翻身及爬行，但他其實每次「肚肚時間」都很擔驚受怕。因為都快過了一個禮拜了，David仍不肯就範。當然，Merlin努力隱藏自己的感受，假裝這是個刺激好玩的大冒險，但顯然這聰明小傢伙早已看穿他了。Merlin只能猜想David該有多灰心，虛弱的肌肉不肯聽從指揮。Merlin不得不逼他一次又一次練習，雖然他知道這是為了孩子好，但他仍心如刀割。

這次，David一趴下來就開始哭了，且拒絕把頭抬起來，Merlin得把他翻過來，怕他在地毯裡窒息。他一被翻過來躺平，就指責地瞪著Merlin，並朝他揮著手臂，好像想用魔法把Merlin變不見。

「早安。」

Merlin轉頭看見Arthur站在門邊，下巴差點沒掉下來。他之前只看過Arthur做正式打扮：西裝外套、牛津襯衫、絲領帶和昂貴的羊毛褲，剪裁合身。下班後他會脫掉外套及領帶，但那就是他最休閒的打扮了。現在，Arthur顯然才剛從樓上的健身房出來，因為他的皮膚因汗水而發亮，頭髮貼在前額上。他身上穿的不是Merlin以為的雪白網球上衣，而是一件褪色的倫敦經濟學院舊t-shirt，及一件看來像經歷了戰火的Adidas運動短褲。

操，他太完美了。好吧，這不是Merlin第一次注意到Arthur英俊的外貌，但西裝總提醒著他們之間的差異，背景和個性都是。但他現在這樣，穿著輕鬆的舊衣，一副剛運動完臉紅紅亂糟糟的模樣，Merlin再也不能迴避一個事實，Arthur不只是那個得體的生意人，他更是一個男人，而且是個非常吸引人的男人。

Arthur向他揚起眉毛，Merlin這才想起他應該要回話。「呃，早安。」他笨拙地說，「抱歉，我不知道你還沒出門。」

「我今天在家工作。」Arthur說，擺了擺手。

Merlin皺著眉。Arthur上個週末幾乎都待在店裡，他原本以為這星期六也會一樣。「喔。」他說。

「肚肚時間還是很辛苦嗎？」Arthur問道，走進房間裡。Merlin點頭，感到失敗的重量壓在肩上。自從去過醫院後，Arthur每晚都來看看他們，討論寶寶的進展。如果David還醒著，Arthur便會和他說說話，或給他讀個故事，寶寶總是坐在他的jolly jumper裡或躺在嬰兒床裡。自從第一晚後，Arthur就沒有表達過任何想要抱孩子的欲望，Merlin也沒有再提起。

「是啊。」Merlin嘆道，讓寶寶抓住他的手指。「你一定認為我在虐待他。」

「這個嘛，」Arthur說，又邁了一步。「我能不能──就是，我在想這件事，然後想到了一個點子。」他說得很快，Merlin向他眨眨眼，一會兒後才發現這就是Arthur沒把握的模樣。再加上那身居家打扮及凌亂的頭髮，Merlin對Arthur的印象突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翻轉，害他有點頭暈目眩的，過了一會兒才能好好回話。

「呃，好呀，你說。」Merlin點點頭說。

Arthur點頭。「好，你可以把他放高一點嗎？我要他看得見我的動作。」

「好。」Merlin說，對Arthur的熱切感到驚訝。他把David放在幾個堆好的枕頭上，同時Arthur在操作牆上那個花俏的控制板。Merlin一直很小心不去碰它，怕它會警鈴大作然後地板裂開個陷阱什麼的。突然間，房間裡響起了一個小孩的叫聲，把David和Merlin都嚇了一大跳。接著音樂響起，一定是從嵌在天花板附近的音箱中傳出來的。

Suckin’ too hard on your lollipop

Oh love’s gonna get you down

Suckin’ too hard on your lollipop

Oh love’s gonna get you down

Merlin訝異地看向Arthur。「Mika？」

Arthur聳了下肩，但Merlin敢發誓他臉有點紅。「我沒有兒童音樂，這個──嗯，很活潑，小孩子喜歡這種的。」他拍拍Merlin的手臂，並向他招招手，一邊在寶寶面前蹲下。「來，我才不要一個人做。」

「我們到底要做什麼？」Merlin問道，在Arthur身旁蹲下。

「我們示範給他看，」Arthur答道，在地上趴了下來。Merlin在一旁看好戲。Arthur將雙手放在胸部兩邊的地毯上，然後撐起身體幾吋高。David入迷地看著他，Arthur跟著音樂節奏趴回地上，然後又再度撐起。

「你沒在幫忙。」Arthur瞪了Merlin一眼。

「我想你一個人就做得很好了。」Merlin笑著說。

「Merlin──」

「保持視線接觸。」Merlin叮嚀他，「保持微笑。讓他看看你玩得多開心。我不想要他被我們兩個弄迷糊了，好嗎？你太厲害了。」

Arthur轉向David，臉上掛著誇張的笑容。「我覺得超蠢的。」他說，但仍笑著上下移動。

「歡迎來到育嬰的世界。」Merlin說。他小心地移到David的視野後方，才不會讓孩子分心，並隨時準備在他摔倒時接住他。Arthur繼續動作，用快活的聲音鼓勵著David。他甚至唱了幾句。Merlin咬著舌頭好忍住笑容。這首歌結束後，接著是下一首歌，和上一首一樣活潑輕快。

在第二首歌快放完時，David終於興奮地發出一聲高聲尖叫，並揮舞著手臂。「叭叭叭叭！」他大喊，上半身扭動著，像是想跟上音樂。

什麼都比不上這一刻啊，Merlin心想，短暫地希望了一下自己有個神可以祈禱，然後抱起David，輕輕把他放在Arthur面前的地上，肚子朝下。

Arthur笑得更開了。「你要和我一起玩嗎？我知道你可以的！你這麼強壯！你做得到的！你可以的！」

「叭叭叭叭巴叭叭！」David表示同意，用小拳頭敲打著地毯。

「這就對了！」Arthur說，「這才是我強壯的好孩子！」

David開心地吐舌，發出一陣噗噗聲，逗得Arthur和Merlin捧腹大笑，他們四目相交，寶寶的快樂傳染給了他們。Merlin這輩子從沒這麼想要擁抱一個人過。

「Arthur。」門邊傳來一個聲音。

Merlin和Arthur都僵住了。Merlin轉身，看見Uther和Morgana站在那兒看著他們。Uther帶著明顯不悅的表情，而Morgana憋笑憋得臉都紅了。

「你好，父親。」Arthur高興地說，趴在地上招手。

年老的Pendragon走到牆上的控制板旁，按了一個鍵，突然間房間安靜得嚇人。「我想這表示你不和我們一起進城了？」他冷冷地問道。

Arthur嘆了口氣起身，Merlin把David抱起來，知道剛才的時光已經一去不復返了。「今天不去。」Arthur以一樣冷漠的語氣說。「我想試著在家裡工作。也許做些瘋狂事，像是在正常時間吃午餐，或者不要一週花上八十個小時工作。」

Uther瞇起眼睛看著Merlin，接著看向Arthur，然後迅速轉身走開了。Morgana還沒走，她意味深長地看著Arthur。

「幹嘛？」Arthur質問道。

「喔，沒什麼。」Morgana甜甜地說，「只是我沒想到你是富有父愛的那種人。直到現在。」

「我只是在──」Arthur向Merlin及David指了指，「──幫忙。」

Morgana懷疑地向Merlin挑起一邊眉毛，後者努力別在她的審視目光中畏縮。「這樣很不錯，雖然很不像你。」

「你不是有別的地方該去嗎？」Arthur厲聲說。

「是的。」Morgana說，傾身親吻Arthur的臉頰。「要乖唷，」她向Merlin及David揮手道別，「每個人都要乖唷。」

她離開後，留下一份緊繃的沉默，Merlin不知該怎麼打破才好。「好了，」Arthur最後說，下自識地揉著後頸。「我最好去沖個澡──」

「Arthur，」Merlin聽見自己開口。Arthur看向他時，Merlin先吞嚥了下，才繼續說。「我通常在午餐後會讓他再練習一會兒。如果你能再來幫忙，我會很感激的。」

Arthur猶豫了下。「我想你會做得比我好的。」他柔聲說。

Merlin悲傷地搖搖頭。「恐怕不行。我一點節奏感也沒有。」

Arthur吃驚地發出一聲大笑，眼角皺了起來，而Merlin的心臟好像跳得太大力了一點。「好呀，我會待在辦公室，直接來找我就可以。」

「好。」Merlin同意道，Arthur面帶微笑的點點頭並離開。

他離開後，Merlin呼出一口氣，低頭看David。David仍開心地咿咿呀呀叫著。

「幸好我們沒被大帥哥給沖昏了頭，對不對呀，小傢伙？」Merlin喃喃自語，搔著寶寶的下巴。

 

*~*~*~*~*~*~*~*~*~*~*~*

 

Arthur已經在Pendragon百貨工作了四年半了，他真心投入他的工作，把每一天都當成新的挑戰，能讓生意變好的新機會。他的熱情和活力受到父親及同行的讚賞。不愧是Uther的兒子，大家都這麼說。有其父必有其子。

但今天下午，他已經查看電腦螢幕上的時間十幾次了。他現在知道看得越頻繁，時間似乎就過得越慢。

星期一早上和他父親及其他董事會成員的慣例會議進行得不太順利。Uther不斷意有所指地強調職務的重要性，Arthur真想越過桌子把他搖一搖。當然，自從星期六晚上的談話過後，事情變得比較複雜。當時Uther把他叫進書房，問他是不是孩子的父親。那場對話比昨天早餐的說教更不愉快，關於聖誕季對Pendragon百貨的重要性。好像Arthur還需要人提醒似的。

他決定做點改變，這次用手錶看時間。三點三十四分，David應該做完兩輪的肚肚時間，在睡午覺了。Arthur很想打電話給Merlin，問問孩子的情況，但他又不想要讓Merlin覺得他在查崗，或是對他沒信心。他嘆了口氣，打開各部門主管給的最新的銷售報告，但幾分鐘後所有數字都糊成了一堆。

「踏馬的。」Arthur喃喃自語，靠回椅背上，閉上眼睛。他想回家，和David及Mer──好吧，能看見Gaius總是很令人高興。雖然那是他唯一的家，但Pendragon大宅從未有家的感覺，至少不像他在電視或電影裡看見的家，或聽別人說的那樣。父親把對母親的回憶保留在那裡，並不是指相片或其他紀念品──就Arthur所知，這些東西一樣都沒有──而是她的缺席帶來的失落感。David的存在──以及Merlin的存在──給這裡帶來了歡笑，而Arthur直到現在才明白他有多麼渴望這些。

Arthur被敲門聲嚇了一大跳。他搖搖頭，抬頭看見Morgana正對他微笑。

「嘿，」她說，「我要走了，很晚才會回家，先來說再見。」

Arthur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手錶，Morgana翻了個白眼。「我四點在Sotheby拍賣行有會要開，然後和Gwen一起去吃晚餐，看最新的暮光之城電影，好好樂一樂。可以嗎，老闆？」

「算了吧，我不是你老闆。」

「Uther也不是你老闆。」

Arthur揉揉臉，他們就這話題已經討論過很多次了。「是的，我知道法律上來說我們是平等的合夥人。但他仍是我父親，所以某方面來說他仍是我老闆，至少到他退休前。」

「他才不會退休呢。」Morgana反駁道。「所以你最好重新想想你和他之間的關係，不然他會把你操弄在手心裡的。」

「我──」Arthur開口，但突兀地停下了。他原本要說我覺得現在這樣挺好的，這是他每次和Morgana爭論時的標準回答。但他突然發現這次自己並不這麼想。他以前從未對父親鋼鐵般的控管感到反感，但過去幾天來，他卻感到無法忍受。

耶穌基督啊，他這是怎麼了？

「你還在聽嗎？」Morgana問道，Arthur搖搖頭，把自己拉回來。

「沒。我是說，是的，當然。」他呼出一口氣。

Morgana咬著嘴唇想了一會兒，然後走進他的辦公室，並關上了門。「我很抱歉，但我還是得問：『這才是我強壯的好孩子』是怎麼回事？」

「那是──一種說法而已。那又怎樣？」Arthur厲聲說。

「喔，少來。你知道Uther為了那個已經生了兩天悶氣了。」

「我當時又不知道他在那裡。」Arthur低聲說，別開了視線。

「Arthur，」Morgana柔聲說，「他以為他當爺爺了。」

「我知道，他想太多了。他知道我幾乎都待在店裡。」

「把人肚子搞大不需要太多時間，」Morgana慢條斯里地說，「對大部分男人來說，十五分鐘。我有信心你能在五分鐘內搞定。」

「非常好笑。」Arthur說。「說真的，Morgana，你真的以為我有了孩子會不知道嗎？」

Morgana的表情變得嚴肅。「不，親愛的，我不這麼想。」她柔聲說。

「那麼，」Arthur說，對她的信心有點不知所措。「就是這樣了。」

Morgana若有所思地看著他。「但太可惜了。」

Arthur皺眉。「什麼事情可惜？」

「可惜你不是真正的父親。你看起來──我不知道。你這個週末看起來真的很放鬆。我從來沒看過你這麼快樂。」

Arthur覺得自己臉紅了。「你是說你從沒看過我這麼蠢。」

Morgana露出微笑。「偶爾當一下傻瓜也不錯。我原本還擔心你永遠弄不懂這點。」

Arthur清清喉嚨，故意動作明顯地整理起桌上的文件來。「好了，我並不是不喜歡和你談心，但我更希望一個人待著。我想快點完成工作，才不用加班。」

Morgana歪著頭，眼裡亮起了邪惡的光芒。「Hmm，這種突如其來的戀家情結是否和某個英俊的保姆有關呢？」

Arthur向她眨眨眼。「你少胡扯了。」他厲聲說。.

「喔拜託。星期六時我看見你們看彼此的眼神了，就是我們看見你們和寶寶玩的那時候。」

「那不是──我不──」Arthur氣急敗壞地說。「你知道我不喜歡男人的。」

「老實說，那我就不知道你到底喜歡什麼了。我從沒看你和哪個女人交往超過一年。」她向他揚起眉毛。「你是不是加入了哪個禁慾組織沒告訴我？還是你那話兒因為太久沒用而萎縮脫落了？」

Arthur拿起釘書機假裝要丟她。她邪惡地大笑，打開門，向他揮手道別。

 

*~*~*~*~*~*~*~*~*~*~*~*

 

 

「麻麻麻麻麻！」

Merlin眉開眼笑地把David高高舉起。「對，沒錯！何不多告訴我一點？」

David尖叫了一聲，低頭對Merlin露出笑容。「麻麻麻麻麻麻麻！」

「說得太對了，好小子。我完全沒想過呢！」

「他還挺健談的。」Gaius說，站在爐邊熱著寶寶的奶瓶。

Merlin把David擁進懷裡。他指著Gaius說，「那是誰呀？David，那是誰？你要和他說話嗎？」

Gaius向David點了下頭打招呼，Merlin靠近了些。「哈囉，小朋友。你今天好嗎？」

「答答大！」David大喊，用他的小手拍打Gaius的肩膀。

Gaius挑起眉毛，顯然感到意外。「太有趣了，David！」他喊道，寵愛地摸摸小男孩的臉頰。「我敢發誓他昨天沒說這麼多話。」

「因為他昨天的確沒說那麼多。」Merlin笑著說。「今天真是大突破，Gaius。前幾天我一直想讓他回應我，但一點成效都沒有。今天我再試，我們突然就能對話上好長一段。嚇了我一大跳。」

「有時候就是會這樣。」Gaius說，仍對David微笑著。「Arthur也是這樣，跌跌撞撞的，但最後還是什麼都會了。」他眼角愉快地皺了起來。「現在他能自己走路說話啦。」

Merlin咯咯笑了起來。「真不錯。」他頓了一下，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越界了──但是Gaius先提起的。「Arthur小時候是什麼樣子？」他冒險問道。

Gaius抬頭，用那深不可測的眼神望著Merlin。一會兒後，他柔聲說，「嚴肅得不得了。但也可愛得不得了。」

「你幫忙把他帶大的，對不對？」Merlin問道。Gaius避開了視線，Merlin低聲說，「他，呃，告訴過我──關於他媽媽的事。」

Gaius微微抬起了下巴。「原來如此。挺──有意思。」Merlin還沒會意過來，他就接著說，「他有過很多保姆和家庭教師，當然，但我是唯一一個在Arthur整個童年中都留在Pendragon家裡的。是的，我的確盡力幫忙了。不幸的是，Uther和我都不懂得照顧孩子。有時候我們都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。」

Merlin哼了一聲。「我知道那是什麼感覺。」

「也許吧，但你做得比我們當時好多了。雖然Uther和我並不是同代人，但我們都相信一個人是從自己父親身上學習如何做父親的，不論好壞。我們沒想過經營父子關係，或者聽專家意見。」

「現代人大致上也一樣，不是嗎？」Merlin低聲說。他聳聳肩。「但我沒有第一手經驗──我媽獨自把我帶大的。」

Gaius噘起嘴唇，顯然是在猶豫著什麼。最後，他開口，「Arthur大概五歲的時候，他告訴我他永遠不會想要當個父親。他說父親們總是很悲傷，而且不太喜歡他們的孩子。」

Merlin倒抽了一口氣。「喔天啊，」他驚訝地輕聲說。

「隨著時間過去，當然，他慢慢理解了這個問題的複雜性。但我從未聽他表達過想要孩子的願望。他對David的好感──出乎我的意料之外。」

Merlin盯著他看。「所以你認為他可能是孩子的父親嗎？」

Gaius搖搖頭。「不。Arthur有很強的責任感，如果這孩子是他的，他會知道的。我沒辦法解釋，真的。雖然Arthur不願承認，但他似乎是個天生的好父親。你也是。」他補上一句，點點頭。

Merlin微笑，感覺Gaius的讚揚溫暖地湧過他全身。「謝了，Gaius。這對我意義重大，真的。」

Gaius拍拍他的手臂。「不必客氣，孩子。我想牛奶已經夠熱了。」他說，把奶瓶從水中取出，在手腕內側測試著牛奶的溫度。David看見晚餐，興奮地嗚嗚叫著。

「看起來很好喝。」一個低沉的聲音令Gaius和Merlin都轉過頭，看見Arthur站在廚房門口，靠在門框上。他已脫下了外套和領帶，解開了襯衫的頭兩顆鈕扣，頭髮有點亂，也許是因為外頭風大，或是因為解開了領帶。

Merlin屏住了呼吸，不只因為Arthur實在太英俊，也因為那一瞬間他怕Arthur也許聽見了他和Gaius的對話。他端詳Arthur的臉，找尋怒意或被出賣的表情，但找不到。

「你提早回家了。」Gaius揶揄地說，「都還沒六點。」

Arthur離開門框，帶著Merlin已認得的頑固姿態。「工作太無聊了。」他說。

「是的，聖誕節真是銷售淡季啊。」Gaius說，語氣中藏不住笑意。Arthur的下巴抽動了一下，但他沒說話。

「小傢伙今天好嗎？」Arthur問道，靠近了些。他一走近David的注意力範圍，寶寶就自己回答了他。David開心地尖叫，向Arthur伸出雙臂。

令Merlin意外的是，Arthur向David伸出了手，好像要接過寶寶似的，但又放下了。他幾乎是立刻就收回了動作，但Merlin因一股突然的衝動，決定踏出一步。

「你想餵他嗎？」Merlin柔聲問道。

Arthur猛地抬起了頭。「我不──呃，我不知道該怎麼做。」他坦承道。

「我教你。」Merlin以一樣平靜的音調說。Arthur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，然後點點頭。

Merlin抬起下巴。「在那裡找個位子坐下，好嗎？」Arthur轉身坐下時，Gaius懷疑地看著Merlin，但Arthur一面向他們，他便馬上收回了視線。

「手像我這樣，」Merlin說，讓Arthur看他抱孩子的姿勢。Arthur看了一會兒，然後學著做。「很好，我現在把他給你了，好嗎？」

Arthur僵住了，然後呼出一口氣。「好。」

「但是，」Merlin轉向Gaius，「Gaius要先讓你的襯衫不會沾上二手牛奶。」

聽到指示，Gaius用誇張的動作拿出一條茶巾，Arthur看起來更不安了。Gaius把那張印著布里斯托古蹟的色彩鮮艷的布料披過Arthur的肩膀，好像那是上等的絲綢似的，然後退後一步，贊許地點點頭。

Merlin咬著嘴唇好忍住笑容，他彎下身把寶寶交到Arthur懷裡。他靠得很近，Arthur的眼睛近看更美，而且看起來很沒信心。他想給Arthur信心，但克服他的恐懼最好的方式就是讓他試試。

David的重量一離開他手中，Merlin便慢慢起身，確定Arthur抱得夠穩。Merlin鬆了一口氣，因為Arthur的大手和Merlin的一樣穩穩地抱住了David，寶寶的頭靠在他的臂彎裡。David沉默地盯著他看，那長長的一刻令人屏氣凝神，然後他開心地發出尖叫，並揮舞著手臂，想碰到Arthur的鼻子。Arthur馬上傾身，讓David小小的手指撫過他的臉。

「哈囉，你好呀，」Arthur說，聲音有一點沙啞，Merlin得別過身一會兒，讓自己哽住的喉頭緩和下去。天啊，他是怎麼了？他看過很多抱著孩子的男人，但不知怎地，看Arthur猶豫地踏出第一步，令Merlin的心激動不已。

Merlin看向Gaius，發現老人的眼睛亮著水光。看來不是只有我，Merlin心想。他安靜地從Gaius手上拿過奶瓶，和他相視而笑。

 

*~*~*~*~*~*~*~*~*~*~*~*

 

從那天起，Arthur每晚都準時回家，雖然他通常會把工作帶回來做，以避免被父親說教。他花更多時間和David及Merlin在一起，甚至有的早上他不和家人一起吃早餐，只為了在上班前能親自餵寶寶。而當他去上班時，他發現自己很難專注於工作上。他總是想著David今天會有什麼新進展，或是Arthur回家時David給他的笑容和擁抱(Merlin說David太小了，還不會真的擁抱，但Arthur不理他)。考慮到他下降的效率和工作成果，Arthur終於給自己定了些規矩，決定如果一整個早上都專心工作的話，就獎賞自己午餐時間給Merlin打電話，問問David過得如何。

Merlin接到Arthur的第一通電話時有點驚訝，但他很快就習慣了，有時他讓David咿咿呀呀地講電話，自己向Arthur報告。一週下來，他們的聊天時間長了，話題也越來越廣，除了David之外，他們也談論美食和電影和音樂和足球。Merlin認為Monty Python*超棒，但他受不了豆豆先生。他熱愛印度菜和摩洛哥菜，但討厭油炸食物。他告訴Arthur他做過的各種奇怪工作，從咖啡師到門房。作為回報，Arthur告訴他，他十七歲時曾在一間土耳其烤肉店(kehab，類似沙威瑪)打過一個夏天的工，因為他想要證明給父親看他有能力自己賺錢。

Monty Python：蒙提‧派森，英國的喜劇表演團體

Merlin的笑聲令人心情愉快。「我能想像你穿著油膩膩的圍裙，站在櫃台後賣速食的樣子。我想你一定愛死了。」

「我的確很喜歡。」Arthur坦承，不再為自己把從沒告訴過人的事情告訴Merlin感到驚訝。「好像半個倫敦都來光顧似的，而老闆娘Mrs. Haddad好像每個客人都認識。我大部分關於顧客關係的事都是從她那學來的。」他微笑。「我仍然時不時去探望她，但已經幾個月沒去了。」

「我們明天就去，」Merlin脫口而出。「你、我、David三個一起。」

Arthur驚訝得好一會兒沒回答。一會兒後，Merlin說，「我是說，我們不必──」

「不，」Arthur打斷他，「這是個好點子。我想去。」

「喔，」Merlin說。「那──呃，很棒。」他說。Arthur從那語氣中能聽見Merlin臉上傻乎乎的笑容，他不禁好奇自己是什麼時候開始在腦中想像Merlin的臉的。也許從電話一接通開始吧。

掛上電話後，Arthur得面對一個事實，就是雖然他花很多時間想David，但他同時也花太多時間想Merlin了──而且那些想法越來越令他困惑。他不只一次發現自己想著Merlin的微笑，他放鬆的笑聲，他變化莫測的藍眼睛，和他靈巧的手。他從未如此看待一個男人──或說，沒感受這麼強烈過。他沒向Morgana說實話，他之前曾被男人吸引過，但沒強烈到考慮付諸行動。自從畢業並成為百貨的合夥人後，他就幾乎沒時間和女人約會了。想到和男人約會說不定得適應一套新的約會規則，就覺得太耗時間了。當然，他知道自己不管想和哪個性別約會，都不會花上太大力氣，但他不是輕易和人交往的那種人。也許人家會覺得他難搞，但他並不放在心上。

不論他對Merlin或他的手有什麼想法，他都不可能化心動為行動。撇開他們的友情不提，Merlin仍受僱於他，他不能佔他便宜，這是濫用職權。

另一個問題是，如果Merlin對他也有好感，他會怎麼做。Arthur不知道Merlin若付諸行動了，自己該如何回應。如果Merlin用那獨有的深情眼神看著他，然後走向前，用那雙豐滿、柔軟而溫暖的嘴唇親吻了他，他會怎麼做？他會輕輕推開Merlin，並列舉各種他們不該在一起的原因嗎？或是按住Merlin那銳利的髖骨，側著頭，讓他們的嘴能更緊密契合──

「Arthur？」

Arthur抬頭看見他父親正站在他辦公室門口，皺眉看著他，並發現Uther很有可能已經在那裡站很久了，而他正在──呃，幻想著和Merlin接吻。「是的，父親？」Arthur努力以冷靜的語氣說。

Uther又打量了他一會兒，然後說，「我決定這個週末讓你去利物浦。」他說，「我得飛去蘇黎世，這對你是個好機會，去認識認識供應商們。」

Arthur眨眨眼。「利物浦？」他呆呆地說。

「進口大會，記得嗎？」他父親提示他。「不到一個月前你求我讓你去的那個？」

Arthur點點頭，想起來了。「對，是的，抱歉，利物浦，當然。」他說。「活動今晚開始，不是嗎？」

「今晚，是的。」Uther頓了下。「除非你這個週末有更重要的計畫。」

雖然Arthur沒寫在行程上，但現在「陪David和Merlin，時間越多越好」是他待做清單的第一項，下一項是「去拜訪Mrs. Haddad，順便買土耳其烤肉」。想到沒辦法做這些事，他感到意外地失望。但Uther絕不會同情Arthur，不論他想幫David練肌肉，或想聽Merlin每次看見寶寶做了什麼事而開心大笑的聲音。對父親來說，生意第一。永遠如此。

沒多久之前，你也是生意第一。Arthur腦中一個小小的聲音提醒著他。

「沒有，」Arthur說，「我沒什麼重要的事要做。」

 

*~*~*~*~*~*~*~*~*~*~*~*

 

「我恨利物浦。」Merlin一接起手機Arthur便說。

Merlin將被子拉到下巴，手機按在耳朵上，並滾到床的另一側，才不會吵到在嬰兒床裡熟睡的David。「我想整座城市都傷心得哭了喔，」他微笑著輕聲說。「大會怎麼樣？」

「無聊得像看泥巴乾掉一樣。」Arthur答道。「他今天如何？」

Merlin猶豫了一會兒。David今天第一次翻身了，但如果Merlin在Arthur心情這麼差的情況下告訴他，Arthur一定會因為錯過這一刻而失望得不得了。「挺好的，」他說，「今天我把他放在地上的時候，他完全沒有哭鬧，而且他今天下午把上半身撐起來了三次。」

「他容忍了你差勁的節奏感嗎？」

「他沒明說，」Merlin坦承。「但顯然我不是他的最愛。」

Arthur笑了，Merlin感覺打心裡暖了起來，讓他睡意更濃了。今天過得很不錯，但也很漫長，他眼睛快張不開了。

「你明天什麼時候結束？」Merlin問道。

「中午前，但也不是我說了算。」Arthur答道。

「嗯嗯嗯，很好。」

「你要睡著了嗎？」

「啥？」Merlin含糊不清地說，逼自己打起精神來。「是啊，我是有點睏，抱歉。」

「才九點半。」

「David昨晚沒睡好，所以我也沒睡好。我想是腸絞痛。」

「你想？你沒帶他去看醫生？」Arthur問道，語氣突然變得嚴厲。

「當然沒。」Merlin困惑地答道。

「為什麼不？如果他痛得沒辦法睡覺──」

「Arthur，他很好。」Merlin安慰他，「他今天好多了。」

「喔，」Arthur說，聽來有些不好意思。「我想我反應過度了。」

「是的。」Merlin柔聲說。「我懂的。我昨天半夜也嚇得要死，相信我。」他停下，猶豫了一會兒，然後鼓起勇氣問道，「你真的很喜歡David，是不是？」

「我──」

「沒關係的，」Merlin打斷他。「我也是。但他只是暫時住在這裡，我們都不能忘記這點。」

「對，沒錯。」Arthur低聲說。「當然。」

「我和我媽談過這件事，」Merlin說。他沒告訴Arthur他昨天和他媽談了很多事情。當Arthur打電話回來說週末要出差時，他失望得不得了。當他赫然發現自己竟然理所當然的以為能佔用Arthur的時間，而不是安份地當個臨時保姆，他慌慌張張地打電話給了媽媽。

「她怎麼說？」

她說我聽起來像愛上了你。「她說第一個總是最捨不得。而且不是每個人都能當寄養保姆。」

「我就沒辦法。」Arthur悶悶地說。

「是啊，」Merlin說，並吞嚥了下。「但，呃，你會是個好爸爸的。」

電話的那頭沉默了。「我不這麼想。」最後Arthur語氣緊繃地說。

「我知道，但我是這麼想的。」Merlin輕聲說。「David也是。」

「他的意見還可以聽，你的就難說了。」Arthur說，聽來放鬆許多，Merlin咯咯笑了起來。

「晚安，Arthur。」

「晚安。」Arthur低聲說。

Merlin半夜被David的哭聲吵醒時，他發現自己仍把手機握在手裡。

 

 

*~*~*~*~*~*~*~*~*~*~*~*

 

Arthur在星期天下午回到家，發現客廳比平時雜亂許多。Gaius正從灰塵密布的箱子裡拿出小飾品，Merlin正布置一棵聖誕樹到一半。Morgana和David坐在一旁，後者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大家。

「你們在做什麼？」

「想要製造一點聖誕氣氛。」Morgana平平地說，「慶祝David的第一個聖誕節。」

Arthur皺起眉頭。「那棵是新的樹嗎？」

「是的。」Merlin說，弄好了一部分。「你家的樹是黑的，裝飾品都是血紅色的。」他打了個寒顫。「看起來像吸血鬼家族似的。」

Arthur翻了個白眼，但他心裡其實是同意的。那棵舊樹是Uther的點子，或說他的裝潢師的點子。其他聖誕飾品也和那棵樹同樣風格，Arthur一直覺得它們很恐怖。

「我買了個新的。」Morgana驕傲地說。「別擔心，我在我們家店裡買的。」

Arthur嘆了口氣。「我不認為這樣爸會比較高興。」

「喔，Uther一定不喜歡的。」Morgana笑著同意道。「尤其等他看見我們在閣樓裡找到什麼。」她指向Gaius和那些盒子。

Arthur慢慢地轉向Gaius，後者拿著一個飾品走向他。「這些是你母親留下來的，Arthur。」他安靜地說。「她把聖誕節看得很重。」他微笑。「當然不是吸血鬼風格的。」

Arthur做了個深呼吸，低頭看見一組閃爍著光芒的玻璃鳥，有著色彩亮麗的尾羽。牠們看起來好快樂，好像會跳起來向他歌唱似的。他發現自己正伸手用指尖撫著其中一隻的羽毛。

他突然覺得喉頭一緊，於是他清清喉嚨，並點點頭說：「那麼，我上去換個衣服就來幫忙，好嗎？」他轉身想以最快的速度離開，但離開前他看見Merlin關切地看著他。

 

 

===TBC===